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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时,应星起来,分付备早饭。只听得佛堂钏罄齐鸣,如玉念早课念毕,拜过佛,应星夫妇才问安。如玉道:“夜来我已待你看过,此人可以成功,妖氛不久可净,你的后禄也长,只是贼中有三四个会法术的,诸人犹可,有一个女子十分利害。须去寻个人降他,这壁上有三枝竹箭,是你小时出痘时几危,曾有个道人医好,临行留下此箭,说日后你的功名就在这箭上。你可取下带去,上阵时须防他飞刀利害,我有书子在此,你可拿往云梦山水帘洞去访孟波老师投下。你须到诚恳求他,自有降妖之法。此老师性最严急,你却不可怠慢他。小心前去立功。”应星领命出来。陪萧游击吃了饭,整顿鞍马,分付妻子早晚侍奉母亲,同萧士仁出门上马,齐奔邹县来。
到半路上,遇着手下兵丁寻访,同回营中。各官兵俱来参见,说:“昨晚被砂石打得各不相顾,至二更月上方各回营。不知老爷在何处过这一宿?”萧士仁道:“我信马而行,投到这傅爷庄上借宿,军士们伤损多少?”中军道:“兵丁虽被打伤,却未丧命。”萧游击命紧守营寨,置酒与傅应星接风。忽探子报道:“游御史带了江淮三千兵至郯城,遇着贼兵,被他杀得全军皆没。王老爷兵已到了,约老爷明早会剿。”萧士仁与傅应星出营到王参将营中,相会而回。各营传令:五鼓造饭,平明出阵。
次早,各自出营,摆下阵场:上首王参将,下首萧游击,中间是傅应星,俱是全装披挂。远远见贼兵纷纷出城,摆定队伍:上首是陈有德,下首是龙胜,中间马上坐的是右军师元元子,头带竹箨冠,身穿素罗道袍,手持宝剑,背上挂一个竹筒。官兵阵上擂鼓催战,龙胜手舞大刀,竟奔垓心,大叫道:“你们不怕,又来送死!”王参将把马一拍,一条枪竟奔龙胜。二人战到三四十合,王参将兜回马,龙胜赶来,等到将近,王参将猛番身,一声大喝,龙胜的马被他一惊,前蹄已失,几乎把龙胜掀下来。连忙带起,被王参将一枪刺中左肩,负痛拨马而回。再来追赶,却被陈有德抢出救回。元元子见王参将追来,忙口中念着咒,把剑向东方虚画一道符,那背上竹筒内嗖的一声响,飞出一把雪亮的刀来,竟奔王参将顶上落来。官兵看见,一齐逃奔。
傅应星看见飞刀,猛想起母亲曾说以竹箭破之,忙取弓搭上一枝竹箭射去,只听得当的一声响,那刀已落去。元元子见了,心中大怒,复念咒,习起第二把刀来,又被应星射落。一连三次,把三口飞刀都射去了。元元子急了,口中又念动真言,忽卷起一阵黑风来,吹得官兵驻扎不定,依旧四分五落。他也不来追赶,忙念咒收刀回去。入得城来,心中闷闷不乐。玉支道:“仙师动劳。”元元子道:“我的飞刀百发百中,谁知被他射落,费了许多事才收回来。再取出看时,就如顽铁一般,绝无光彩。”元元子道:“罢了,罢了!他不知用甚秽物魇样的,可恨之至。”真真子笑道:“今夜不得让他们安逸,且闹他一闹。”袖中取出一道符来,叫一个头目过来道:“你把此符拿到战场,拒死尸多处焚之,拨马就回,不可回头,要紧!”那头目领命去了。
再说官兵俟风过去,各寻咱而回。王参将向傅应星称谢道:“若非先生神箭,几为他所害。”命营中置酒与应星贺功。饮至更深,忽听得营外喊声四起,只疑是贼兵劫营。傅应星道:“此时黑夜,玉石不分,只宜谨守寨门,用枪、炮、箭以御之。”只听得人马绕寨喧阗,直至鸡鸣,方渐退去。日高时探子才来报道:“凡营外中枪中炮中箭的,皆是没足僵尸,并非人马。”萧游击道:“这又是这贼道人的妖法,似此,何日才得剿除?”傅应星道:“不难,二位大人守好营寨,勿与交兵,待学生去请个人来破他。”于是选了个精细伴当,带些干粮,二人上路奔云梦出来。果然好一座大山,只见:遮天碍日,虎踞龙蟠。遮天碍日,高不高顶接青云;虎踞龙蟠,大不大根连地轴。峰峦苍翠削芙蓉,洞壑幽深真窈窕。远观瀑布,倾岩倒峡若奔雷;近看天池,浪卷飞绡腾紫雾。满山头琪花瑶草,遍峰巅异兽珍禽。妆点山容,花石翠屏堆锦绣;调和仙药,疏松丛竹奏笙簧。青黛染成千片石,绛纱笼罩万堆烟。
这山乃鬼谷子修真之所,十分幽秀,与诸山不同。傅应星上得山来,看不尽山中胜景,静悄悄杳无一人,不知孟婆住于何处,来到一座山神庙前,且下马在门槛上小憩,坐了半日,也不见个人影。渐渐日色西沉,正在彷徨之时,只见远元的来了一个小孩子,渐渐走到面前,入庙中来烧香。应星等他烧过香,上前问道:“小哥,问你,这里有个孟老师父,住在何处?”那孩子道:“这里没有甚么孟老师。”应星道:“孟婆呀。”孩子道:“孟婆婆么,过南去那小岭下便是。”应星遂同伴当牵着马,走过岭,远远望见对面小山下有几间茅屋。下了小岭,来到庵前,真好景致,但见那:苍松夹道,绿柳遮门。小桥流水响泠泠,老竹敲风声戛戛。传言青鸟,时通丹篆下蓬瀛;献果白猿,每捧仙桃求度索。自是高人栖隐处,果然仙子炼丹庐。
傅应星来到门首,见柴扉紧闭,不敢轻敲。少刻,见一青衣女童,手执花篮,肩荷铁锄而来,问道:“二位何来?”应道理道:“峄山村傅家庄有书奉叩孟老师父的。”女童推开门进去,一会出来,引应星进去,到堂上,见一个老婆子,怎生模样?但见他:头裹花绒手帕,身穿百衲罗袍。腰垂双穗紫丝绦,脚下凤鞋偏俏。鹤发鸡皮古拙,童颜碧眼清标。仙风道骨自逍遥,胜似月婆容貌。
应星见了孟婆,倒身下拜。孟婆上前扶起道:“郎君不须行礼。你自何处而来?因何到此?”应星向袖中取出书子来,双手呈上。婆子拆开看罢,收入袖中,道:“原来是傅老师的令郎,请坐。令堂纳福?”应星道:“托庇粗安。”孟婆道:“自与令堂别后,我习静于此,今三十余年。郎君青春多少?”应星道:“虚度二十九岁了。”婆子道:“记得当日在贵庄时,令堂正怀着郎君,不觉今已长成了。可曾出仕么?”应星道:“山野村夫,惟知稼穑,未曾读书,且以老母独居,不能远离。近有官兵来征妖贼,有一相知萧公,欲引小侄立功,奈妖术难降,故家母奉书老师,乞念生民涂炭,少助一二,足感大德。”孟婆道:“令堂见教,果是慈悲东土生灵。只是杀戮之事,非我们出家人所应管。且请安置,明日再议。”女童摆上晚斋吃毕,请他到前面小亭上宿。应星心中有事睡不着,只听得隔壁有人读书,于是披衣起身,向壁缝中看时,只见一个小童子,只好十余岁,坐在灯下读书,书上尽是鸟书云篆。不敢惊动他,复回寝处睡下。
天明起来,梳洗毕,女童邀至后堂,婆子摆早斋相待。吃毕,应星又求道:“望教师开天地之心,救拔五县生灵于汤火之中,度日如年,惟求俯允。”孟婆道:“妖孽虽横,也是天灾之数。那一方该遭此劫,数尽自灭,何须我去。”应星又跪下道:“邹县五处,已遭残毁,白骨如山,伤心惨目。渐渐逼近兖州,小庄亦不能保,老师若不大发慈悲,吾母子皆死无葬身之地矣。”言罢,涕泣不已。孟婆道:“郎君请起,这事出家人原不该管,但是却不过令堂情意,与郎君爱民之真诚。老身已离红尘,不便再行杀戮,我着个人同你去,管你成功。便叫道:”空空儿何在?“只见外面走进一个小孩子来,向婆子施礼道:”母亲有何分付?“婆子道:”且与客见礼。“应星看时,正是夜间读书的孩子。二人见过礼。婆子道:”傅家郎君从征破贼,因妖法难除,傅师父有书来请我,你可代我一走。内中两个僧家是劫内之人,不必说的;还有两个道家,只可善降,不可害他性命。你可收拾,即同了去。“应星想道:”这样一个小孩子,能干得甚么事。“却又不敢言。婆子早已知道,笑说道:”郎君嫌他小么?他的手段高哩。不要小觑他呀。“少顷,空空儿收拾了,同应星作别起身。过了岭来,把伴当的马让与空空儿骑,空空儿道:”不用,我自有脚力在此。“向林子里喝声道:”孽畜,快来!“只见那林内走出一只小小青牛来,他飞身跃上。
三人同行,不一日到了官营,下马。探子早已报过萧、王二人。二人领众将出营迎接,进中军帐中相见过,请空空儿上坐。众人见是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