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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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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又心疼又高兴!“
  她眼里泪光一闪,却低声笑了起来。
  她坐在床沿上,黑发披身,身高体大,毛发蓬松,特别像前一阵子一个大胡子牵到院子里的大熊。
  “好孩子都让上帝给拿走了,剩下的都是坏的!”
  “我喜欢小东西,伊凡卡就这样留下了,洗礼以后,他越长越水灵!”
  “开始,我叫他‘甲壳虫’,因为他满屋子爬的那个样子太像个甲壳虫了!”
  “你可以放心地去爱他,他是个纯洁的人!
  伊凡常常有惊人之举,我越来越爱他了。
  每逢周六,姥爷都要惩罚一下本周以来儿犯过错误的孩子,然后他就去做晚祷了!
  厨房就成了我们的天地。
  茨冈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几只黑色的蟑螂。他又用纸作了一套马脸,剪了一个雪橇,啊,太棒了!
  四匹黑马拉着雪橇在黄色的桌面上奔驰起来,伊凡用一根小棍赶着它们,大叫:“哈,赶着车去请大主教喽!”
  他又剪了一片纸贴在了一个蟑螂身上,赶着去追雪橇:“它们忘了带口袋,这是个和尚,还追呢!”
  他又用一条线系住了一只蟑螂的腿,这只蟑螂一边爬,头一边不断地点地,伊凡大笑:“助祭从洒馆里出来要去做晚祷了!”
  他还有一只小老鼠,把它藏在怀里,嘴对嘴地喂它糖、接吻,他十分自信地说:“老鼠是非常聪明的动物,家神就特别喜欢它!”
  “谁养了小老鼠,家神爷爷也就会喜欢谁!”
  伊凡还会用纸牌或铜钱变戏法,而且变戏法的时候,他比哪个孩子都叫喊得厉害,和我们没什么区别。
  有一回玩牌,他一连当了几次“大傻瓜”,可把他气坏了,噘了,他们肯定在桌子底下换牌了!
  “哼,骗人的把戏谁不会!”
  他那年19岁,可比我们4个人的年龄加起来还要大。
  每逢节日之夜,茨冈更是个活跃人物。
  一般来说,这个时候姥爷和米哈伊尔舅舅都会出门去作客。雅可夫舅舅拿着六弦琴来到厨房。
  姥姥刚摆好了一桌子丰盛的菜点和一瓶伏特加酒。酒瓶子是绿色的,瓶底上雕着精美的红花儿。
  茨冈穿着节日的盛装,忙得团团转。
  格里高里轻轻地走了进来,眼镜片闪着光。
  保姆叶鞭格妮娅的麻子脸更红了,她胖得像个坛子,眼睛很古怪,嗓音则像喇叭。
  个别时候,乌斯平尼耶教堂的长发助祭,还有些梭鱼般滑溜的人,也来。
  人们足吃海喝,孩子们人人手里有糖果,还有一杯甜洒!
  狂欢的场面越来越热烈了!
  雅可夫舅舅小心地调好了他的六弦琴,照例要问一句:“各们,怎么样,我要开始了!”
  然后,一摆他的卷头发,好像似地伸长脖子,眯着朦朦胧的眼睛,轻轻地拨着琴弦,弹起了让人每一块肌肉都忍不住要动起来的曲子。
  这曲子像一条急急的小河,自远方的高山而来,从墙缝里冲进来,冲激着人们,让人顿感忧伤却又不无激越!
  这曲子让你生出了对世界的怜悯,也加深了对自己的反省,大人成了孩子,孩子成了大人,大家端坐凝听,无语沉思。
  空气都凝固了。
  米哈伊尔家的萨沙张着嘴,向他叔叔探着身子,口水不停地往下流!
  他出神入画,手脚部不听使唤了,从椅子上滑到了地板上。他以手撑地,就那样听了下去,再起来了。
  所有的人都听得入了迷,偶有茶炊的低叫,反而更加深了这意境的哀情。
  两个黑洞洞的小窗户瞪着外面的夜空,摇曳的灯影使它们变幻着眼神。
  雅可夫舅舅全身都僵住了,只有两只手,好像是在别人的安排下弹动:右手指在黑色的琴弦上面肉眼难以看清地抖动着,如一只快乐的小鸟在飞速地舞动翅膀;左手指则飞快地在弦上跑,快得让人难以置信。
  他喝了洒以后,经常边谈边唱:雅可夫如果是一条狗,他就要从早到晚叫个不停。
  嗷嗷,我闷啊!
  嗷嗷,我愁!
  一个尼姑沿街走;一只老鸦墙上立。
  嗷嗷,我闷啊!
  蛐蛐儿在墙缝里叫,蟑螂嫌它吵得慌。
  嗷嗷,我闷啊!
  一个乞丐晒着裹脚布,又一个乞丐跑来偷!
  嗷嗷,我闷啊!
  我听这支歌从来听不完,他一唱到乞丐,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悲痛就会使我大哭。
  茨冈也和大家一样听舅舅唱歌,他把手插进自己的黑头发里,低着头,喘息着。
  他会突然感叹道:“唉,我要是有个好嗓子就好了,我也会唱个痛快的!”
  姥姥说:“行啦,雅沙,别折磨人了!”
  “来吧,让凡纽希加给咱们跳个舞吧!”
  大家并不是每次都立刻同意她的要求,不过雅可夫舅舅常常用手按琴,攥紧拳头,一甩手,好像从身上甩掉了一种什么东西,猛喊一声:“好啦,忧愁烦恼都去吧!”
  “瓦尼加,你上场!”
  茨冈拉拉衣服,整整头发,小心地走到厨房中间,脸膛红红的,微微一笑:“弹得快一点,雅可夫·瓦西里奇!”
  吉他疯狂地响了起来,随着这暴风骤雨般的节奏,茨冈的靴子踏着细碎的步子,震得桌子上的碟子碗儿乱颤。
  茨冈像一团火在燃烧;两臂张开,鹞鹰般舞动着,脚步快得让人分辨不出来!
  他突然尖叫一声,往地上一蹲,像一只金色的燕子在大雨来临之前飞来窜去,衬衫抖动着,好像在燃烧,发出灿烂的光辉。
  茨冈放纵地舞着,如果打开门,他能跳到大街上去,跳遍全城!
  “横着来一趟!”雅可夫舅舅用脚在地板上踏着拍子,喊道。
  茨冈高声怪叫出一句俏皮的顺口溜:哎嗨!
  舍不得我这双破草鞋呀,否则我早就远走高飞喽,丢下我的老婆舍不得我这双破草鞋呀,否则我早就远走高飞喽,丢下我的老婆丢下我的孩子。
  人们不由自主地跟着他颤着,好像脚下有火,不时地还跟着他喊上几声。
  格里高里拍着自己的秃头,快乐地念叨着什么,他弯腰对我说话,柔软的大胡子盖住了我的肩膀:“噢,阿列克塞·马克辛莫维奇,如果你父亲还活着的话,他也会跳得像一团火!”
  “他可是个讨人嘉欢的快乐人儿啊!”
  “你还记得他吗?”
  “不记得了。”
  “噢,不记得了!”
  “以前,他和你姥姥跳起舞来,嘿,你等等!”
  他说着站了起来。他个子很高,人又瘦,好像是圣像一般。
  他向姥姥一鞠躬,以一种平常很难听到的粗嗓子说道:“阿库琳娜·伊凡诺夫娜,请赏脸,出场来跳上一圈儿吧!”
  “就像以前和马克辛·伊凡内奇,你怎么啦?让我跳舞,这不是开玩笑吧?”
  她往后缩着身子。
  可是大家一致要她出来跳。
  忽然,她下定了决心。
  利索地站了起来,整一整衣裙,挺直身子,昂起头,兴高采烈地舞了起来,她叫道:“你们尽管笑吧,尽情地笑吧!”
  “雅沙,换个曲子!”
  舅舅应声而止,身子稍前挺,立刻弹起了一支较慢的曲子。
  茨冈停了一下,跑到姥姥身前,蹲下来,绕着她跳开了。
  姥姥两手舒展,眉毛上挑,双目遥视,好像漂在空中一般在地板上滑行。
  我沉得特别有意思,笑出了声儿,格里高里伸出一个指头点了我一下,所有的人都责备地看了我一眼。
  “伊凡,别闹了!”
  茨冈顺从了格里高里的指挥,坐到了门槛上,叶芙格妮娅提起了嗓子,唱道:周一到周六啊,姑娘织花边儿。
  累得要死人哟,只剩半口气儿。
  姥姥简直不是在跳舞,而是在讲故事。
  她若有所思,遥视远方,巨大的身躯靠两只显得很小的脚支撑着,摸索前进。
  她突然停止了前进,前面有什么东西使她惊讶,令她颤抖!
  马上,她又容光焕发了,脸上露出慈祥的微笑。
  她闪向一旁,垂头屏气,谛听着,笑容可掬!
  突然,她旋了起来,她好像高大了许多,力量和青春一下子回到了她身上,每个人的目光都被吸住了,她奇变般地表现出了一种怒放的鲜花般的美丽。
  保姆叶芙格妮娅又唱了起来:周日的午祷才完毕,一直舞到夜半时。
  她最后才回那家门,可异良宵苦短又周一。
  姥姥跳完了,坐回了她原来的位置。
  大家一个劲儿地夸她,她整理着头发,说:“算啦!你们也许还没有见过真正的舞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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