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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又去哪儿了呢?
我越来越多地想到母亲,逐渐地把她作为姥姥所讲的童话中的主人公。
母亲不要家里而出走了,这就更使我觉得她有传奇色彩了,我觉着她现在已经面了绿色林好汉,住在路旁森林里,杀富济贫。
也许她像安加雷柴娃公爵夫人或圣母似的,已要周游天下。
圣母也会对公爵夫人那样对我母亲说:贪欲的奴隶,不要再捡地上的金银。
不知魇足的灵魂啊,任何财宝,也遮不住你赤裸的身……
母亲也以这样的诗句来回答:宽如我,圣母至尊!
原谅我有罪的灵魂。
我搜求财宝,只为我那孤独的儿子……
于是,像姥姥那样慈祥的圣母,原谅了她:唉,你这鞑靼人的后代,基督不肖的子孙!走你的路吧,摔倒了不要怨别人!
去森林里追击莫尔达瓦人,去草原里抓捕卡尔梅克人,可不要惹俄罗斯人……好像是一场梦!
下面的吼叫声和杂乱的脚步声把我惊醒了。
我赶紧往窗下一看,姥爷、雅可夫和洒馆的伙什麦瑞昂正把米哈伊尔往外拉。
米哈伊尔抓住门框,硬是不走。人们打他、踢他、砸他、最后把他扔到了街道上。
洒馆哗啦一声上了锁,压皱了帽子被隔着墙扔了出来。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米哈伊尔舅舅躺了一会儿,慢慢地爬了起来。他身上的衣服撕成了布条儿,头发得像鸡窝。
他抓起一个鹅卵石,猛地向洒馆的大门砸去,一声沉闷的响声以后,街道又恢复了刚才的无声无息的状态。
姥姥坐在门槛上,弯着腰,一动不动。
我走过去抚摸着她的脸。
她好像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上帝啊,给我的孩子一点智慧吧!
“上帝啊,饶恕我们吧……”
姥爷在这所宅子里住了总共也就是是一年:从一个春天到第二个春天。
不过,我们却名声大噪,每周都会有一群孩子跑到门口来,欢呼着:“卡什林家又打架了!”
天一黑,米哈伊尔舅舅就会来到宅子附近,等待时机下手,大家不提心吊胆。
他有时候会打几个帮凶,不是醉鬼就是小流氓。
他们拔掉了花园里的花草树木,捣毁了浴室,把蒸汽浴的架子、长凳子、水锅全都砸了,连门也没放过,都砸烂了。
姥爷站在窗于前,脸色阴沉地听着人家破坏他的财产。
姥姥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有停地叫着:“米沙,米沙,干什么啊?”
回答她的是不堪入耳的俄罗斯式的咒骂。
我不可能跟着姥姥满院子跑了,因为那样太危险了,可我又害怕,只好来到楼下姥爷房间:“滚开,混蛋!”
他怒不可遏地大吼。
我飞也似的逃回顶楼,从窗口向外盯着姥姥。
我很怕她让人给杀了!
我喊她,让她回来,她不。
米哈伊尔听见了,开始破口大骂我的母亲。
有一回,也是这么一个令人不安的夜晚,姥爷病着,躺在床上,头上包着手巾,在床上翻过来掉过去,大叫着:“辛苦一生,攒钱攒了一辈子,最后落到这么个下场!
“如果不是害臊,早把警察叫来了!
“唉,丢人现眼啊,叫警察来管自己的孩子,无能的父母啊!”他突然站了起来,摇晃着走到窗前。
姥姥拉住了他:“干什么去?”
“点灯!”姥姥点起了蜡烛。
他像拿枪一样,端着烛台,冲着窗口大吼:“米希加,小偷儿、癞皮狗!”
话音未落,一块砖头哗地一声破窗而入!
“没打着!”‘姥爷哈哈大笑,这笑声像哭。
姥姥一把把他抱回床上,就像抱我似的。
“上帝保佑,别这样!”
“你这样会把他送到西伯利亚去充军的,他只不过是一时糊涂。”
姥爷踢着腿干嚎:“让他打死我吧!”窗外一阵咆哮。
我抓起那块砖头,向窗口冲去。
姥姥一把抓住了我:“混小子,干什么!”
有一次,米哈伊尔拿着一根大木棒子打着门。
门里面,姥爷、两个房客和高个子的洒馆老板的妻子,各执武器,等着他冲进来。
姥姥在后面哀求着:“让我出去见见他,跟他谈谈……”
姥爷前腿屈,后腿绷,就像《猎熊图》上的猎人似的,姥姥去哀求他时,他无声地用肋、脚往外推她。
墙上有一盏灯笼,影影绰绰地照着他们的脸,我在上面看着,真想把姥姥拉上来。
舅舅对门的进攻十分奏效,已经摇摇欲坠了。
战斗马上就要开始。
姥爷突然说:“别打脑袋,打胳膊和腿……”
门旁边的墙上有一个小窗户,舅舅已经把窗户上的玻璃打碎了,像一只被挖掉眼珠的眼睛。
姥姥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伸出一只胳膊,向外面摆着手,大叫:“米沙,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快走吧!
他们要把你打残啊,快跑!“
舅舅在外面,照着她和胳膊就是一棍子,姥姥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嘴里还念叨着:“米、沙、快、跑……”
“老太婆,怎么啦?”
姥爷大叫一声。
门哗地一下开了,舅舅冲进来,几个人一齐动手,他一个下子就又被扔了出去。
洒馆主人的妻子把姥姥搀回到姥爷屋子里。姥爷在后面跟着:“伤了骨头没有?”
“肯定是折了!”
“唉,你说可拿他怎么办啊?”
姥姥团着眼睛说。
“好啦!”
“已经把他捆起来了,真凶啊!你说他像谁?”
姥姥开始痛苦地呻吟了。
忍一忍吧,我已经叫人去找正骨婆了!
“老太婆,他们这是要我们现在就死啊!”
“把财产都给他们吧……”
“那瓦尔瓦拉呢?”
他们谈了很久。
姥姥的声音低沉而无力,姥爷却大吵大闹。
一会儿,来了个小老太婆。
大嘴巴像鱼似地张着,她好像没有眼睛,用拐杖探着路,一步一挪地往前移。
我以为姥姥的死期已到,刷地一下跳到了那个老太婆跟前:“滚出去!”
姥爷粗暴地把我揪上了顶楼。
第七章
很久以前,我就明白了,姥爷有一个上帝,姥姥则另有一个上帝。
姥姥每天醒来,都久久地坐在床上梳着她令人羡慕的长发,每次都吃力地梳掉一些头发,她怕惊醒我,小声地骂着:“鬼头发,可恶的东西……”
梳顺了头发,编上辫子,随便洗两下脸,擤擤鼻子,脸上还带着怒色,就站到了圣像前,开始祈祷了。
只有祈祷才能真正使她恢复生命的活力。
她伸直脊背,抬起头来,安详地注视着圣母的脸,她画着十字,低声地祈祷着:“最光荣的圣母,你是快乐的源泉,你是花朵盛开的苹果树!”
每天她都能找到新的词句来赞美圣母,每次我都会全神贯注地呼她作祈祷。
“最纯洁的心灵啊,我的保佑者,我的恩人,我的圣母!
“你是金色的太阳,扫荡掉大地上的毒瘤吧,不要让任何人受到欺凌,当然也不要让我无缘无故地遭厄运。”
她含笑的双眼炯炯有神,好像一下子年轻了许多,她抬起沉重的手,在胸前缓缓地画着十字。
“耶酥基督,上帝的儿子,请施恩泽予我吧,看在圣母的份儿上……”
早晨她的祈祷时间一般不太长,因为要烧茶,如果到时候她还没把茶备好,姥爷会大骂不止的。
有的时候,姥爷比姥姥起得早,他来到顶楼,碰上她在祈祷,他就会;轻蔑地一撇嘴,呆一会儿喝茶的时候,他就会说:“我教过你金少次了,你个榆木脑袋,老是是按你自己那一套来,简直是个异教徒,上帝能容忍你吗?”
“他理解我,不论我说什么,怎么说,他都会懂的。”
“好啊,你这个该死楚瓦什人……”
姥姥的上帝永远与她想随,她甚至会牲畜提起上帝;不论是人,还是狗、鸟、蜂、草木都会从于她的上帝;上帝对人间的一切都是一样的慈祥,一样的亲切。
洒馆的女主人养了一猫,又馋又懒,还特别会巴结人,有一双金黄色的眼睛和一身云烟似的毛,大家都非常喜欢它。
有一次,这只猫从花园里弄走了一只八哥儿,姥姥愣是从它嘴里把只快被折磨了的鸟儿给夺了下来:“你不怕上帝惩罚你吗,恶棍!”
别人听了笑话她,她喝斥那些人。
“你们别以为畜生不知道上帝!任何生物都懂上帝,一点不比你们差,你们这些没心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