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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熊文斌也是筋疲力尽。
走到筒子楼的中庭,看到家里窗户还亮着灯,熊文斌还以为妻子还在等他未睡。拾阶而上,走到家门口,才听到黛妮、黛玲的说笑声从门里传出来,笑着推开门,问道:“你们学校今年放假怎么这么晚,都快要过年了,才让回家?”
“你还能抱怨我回来晚啊。”熊黛玲撑着下巴看着她爸,说道,“妈还整天抱怨见不到你人呢,都说整个东华市当官的,工作都叫你一个人给干了——你嘴里整天说着宝贝女儿、宝贝女儿的,我就在想,今天我放假回东华,你总归要早点回家吧。等到现在,我算是明白了,你把你宝贝女儿今天放假回家这事给忘了。”
听着小女儿满腹怨气,熊文斌哈哈一笑。
他这屋里也装了空调,暖洋洋的,将外套脱下来,问大女儿黛妮:“你怎么又在这边,没自己家了?”
“周明比你还看不到人影,我孤零零在家等他到半夜再闹醒一回,还不如跟妈作伴呢;下班过来也方便。”熊黛妮也不说她跟周明闹矛盾的事。
白素梅穿着睡衣,打着哈欠出来,见丈夫一脸的疲倦,问道:“今天又发生什么事情,累成这样子?”
“市锻压厂出了些问题,在那里坐到现在。”熊文斌又问道,“家里还有吃的没有?”
“我帮你热一下去。”熊黛妮站起来说道。
“你还是早点去睡觉吧,黛玲一回来,你们姐妹俩就唧唧喳喳个没完,也不看看自己几个月身孕了?”白素梅拦着没有叫黛妮动手,知道小女儿黛玲是个懒货,她回屋又穿了一件衣服出来,帮丈夫热饭菜去。
熊文斌拉了把有软垫的椅子,坐到黛玲跟前,问道:“对了,你这学期的学习情况还没有跟我说说呢。”
熊黛玲大皱眉头,跟她姐抱怨,说道:“咱爸当官都当上瘾的,我一回来就要汇报学习成绩,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你跟妈,整天活在咱爸的阴影下,还有趣味不?”
“……胡说八道。”熊文斌伸手敲了一下黛玲的脑壳,说道,“成绩差就成绩差,还找这么多借口。”
“对了,市锻压厂到底发生什么事,需要你这个大秘书长去解决啊?”黛玲忍不住好奇,不知道有什么事,能叫他爸连晚饭都顾不上吃拖到现在才回来。
“没什么事。”熊文斌随口应道,他不愿意把工作上的负面事情在家里说。
这时候公文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黛妮帮着将手机拿出来,看了看号码,说道:“沈淮这么晚打电话给你做什么?”
熊文斌接过手机,也没有刻意穿上外套到外面的过道上去接电话,就直接按了通话键。
“老熊,到家没有?”
听着沈淮略有些沙哑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熊文斌见黛玲头凑过来要偷听他跟沈淮的谈话,伸手将她的脑袋推开,跟沈淮说道:“刚刚从谭书记那里回来。”
“我刚跟海鹏碰上面去夜宵,老熊你还没有吃上饭吧?”
“不了,菜饭刚热好端上桌。”熊文斌说道。
熊黛玲看着桌上空空如也,不知道她爸为什么要扯慌,难不成关系真恶劣到连表面的客气都不维持了吗?
“那好,也这么晚,不打扰你了——几个事,我就长话短说跟老熊你聊聊。东华市国营厂及诸多乡镇企业的债务问题,谭书记不了解详情,苏恺闻没有经验,梁小林怕是本身就纠缠于其中,高天河现在也是坐壁而观,但如果我今天的咄咄逼人,能对整个问题的解决有那么一点推动作用,我希望市里能明白:由市里出面,一家家去解决国营厂债务问题是不可能的,也是不现实的,只会把问题拖得更糟糕。一定要有断奶、甩包袱的决心,抓住几家重点企业,由市里盯着这几家重点企业清偿债务,才有可能逐步的给更多中小企业解套的机会。如果没有人在这时候站出来说话,事情再拖两三年去解决,社会也不至于崩溃,但是沉积下来的问题会更严重,东华也会错失发展机会——这些道理,我想老熊你是能看得明白的。”
熊文斌想到谭启平刚吩咐准备企业债清偿的常委会议,看来沈淮对谭启平的反应还是早有准确预料的,过了良久,才问道,“你这些话为什么不直接找谭书记谈?”
“你觉得我现在就向谭书记建议,成立市政府资产办,将对市属国营厂的管理职能,从市计委剥离出来,谭书记接受这个建议的可能性有多大?”沈淮问道。
“这一步可能跨得有些大了,各方面的条件还不太成熟。”熊文斌说道。
沈淮在电话那头笑了笑,没有说再多话。
熊文斌想了想,最后还是问道:“梅钢会不会顺着市锻压厂的债务链,将手继续伸下去?”
“也真是明人面前不能说暗话啊。”沈淮在电话那头,笑道,“我没有将手伸太长的意思,这次插手市锻压厂,确实也是看到市锻压厂手里握有新浦造船厂三百来万的债务一直没办法讨回来。还有就是昭浦炼铁厂跟市锻压厂有些债务纠葛,看上去比较有意思——这两点,别人看不出来,不过我没想过能瞒过老熊你的火眼金睛。”
“哦。”熊文斌忍不住想叹气,又想到自己这段时间来动不动就叹气也不对,长吸了一口气,说道,“哦,我知道了。”又觉得没有什么多余话可说,就挂了电话。
“沈淮说什么?”熊黛玲看她爸一脸苦相,她挨着近但听不真切,并不能理清沈淮跟她爸通话的真实意思。
熊文斌将手机递给桌对面的大女儿,让她帮着收公文包里,见黛玲眼睛盯着自己,也知道她对沈淮有所好感,但不想她陷进去,说道:“沈淮打这通电话,是警告我:有些事只能他知、我知,要是给别人知道,他就会来找我的麻烦。”
“他凭什么啊!”听着她爸这么说,熊黛玲也恼了。
“黛玲,你不要烦爸了。”熊黛妮说道,彼此关系的一步步恶化,她都有目睹,这背后也根本说不清谁是谁非。
第三百零六章怨气
寒流南下、风吹草折、滴水成冻的寒夜,没有喝花雕酒、吃烧羊肉更叫人享受的手段了。
巷子里有几座防雨布搭出来的棚子,背着寒风掀帘子走进来,棚子里弥漫着热气腾腾、微带膻气的羊肉香气,叫人闻着就倍感饥肠辘辘。
沈淮搓着手拉过塑料椅子,在一张空着的折叠桌前坐下来;邵征跑过去跟站在大铁炉里炒菜的老板招呼,点了红烧羊肉、羊血烧豆腐、大葱爆羊肝、一大盆羊汤面,又先拿一碟五香烂豆跟一壶黄酒回来。
黄酒灌进热水壶里,倒进玻璃杯里,正温热暖喉,沈淮与杨海鹏各半杯酒灌进肚子里,直叫爽快。
杨海鹏招呼邵征道:“等会儿把车子丢这里,拿只杯子过来一起喝,一大盆羊肉,你也要当主力才吃得光。”
沈淮嘴里嚼着肥滋滋的羊肉,转回身从隔壁桌帮邵征拿了一只玻璃杯过来,让杨海鹏帮邵征添上酒——杨海鹏还是吃过了晚饭,给拉过来吃夜宵,他跟邵征在市锻压厂饿了半宿,这时候最需要黄酒跟羊肉来裹腹解寒。
赵益成掀帘子走进来,杨海鹏赶紧将筷子夹着羊肉塞嘴里,扬手招呼:“老赵,我们在这里?”
赵益成看着沈淮、邵征二人在场,先是一怔,既而笑着走过来,说道:“看到沈区长的车子停在巷子口,还以为沈区长是凑巧在这里吃夜宵呢。”
“没有让海鹏在电话跟赵厂长明说,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就是天寒地冻的,请赵厂长过来吃羊肉喝黄酒,解解寒气,想来赵厂长也不会认为我居心不良。”沈淮笑着,转身又拿了一只玻璃杯,帮赵益成倒上酒,说道,“赵东今天在江宁出差呢,不然也拉他过来,陪赵厂长一起喝酒。”
刚才就在厂里,跟沈淮打了几个小时的交道,这才分开不到一个小时,沈淮又让杨海鹏打电话叫他出来喝酒,赵益成心思难定,猜不透沈淮心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赵益成一边猜测沈淮的心思,一边将裹在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看沈淮拿出热水壶,将玻璃里倒满酒,才赶忙客气道,说道:“怎么好意思让沈区长帮我倒酒?”
“要说身份,赵厂长也是副处级。就海鹏无职无官,是个草民,是不是让他伺候我们最合适?”沈淮笑道,将倒满黄酒的玻璃杯递到赵益成的桌前,把灌黄酒的热水壶放墙角落里,招呼赵益成,“我跟海鹏先喝上了,也没有等你,你先喝一杯热热身子。”
赵益成是骑车赶过来的,在寒潮四窜的深夜,穿得再严实,手脚还是给寒风吹得发僵,坐下来先喝了一杯酒,叫身子暖和一些,才自嘲笑道:“我这个副处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