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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后藤基次立即打断了治房,“此事由我提出,第一阵理应由我后藤又兵卫指挥。”
从后藤基次的口气中似可听出,他断不会向人让步。但是治房不理,继续道:“尊驾是想作为第一阵先锋,击溃东军?”
“哼!”基次内心怒火终于迸发,“战事,七分力道,三分运气!若遭遇强敌,就当拼死一战。未见过你这般人,醉倒战场,伤亡部众,自己还恬不知耻活着回来!”
“休要争了!”幸村立即接口道,“后藤大人既欲指挥第一阵,幸村就担当第二阵的指挥吧。但不知后藤大人是否有了主将人选?”
他明显要出来调停,治房只好压抑怒火,瞪着双眼,闭了嘴。
“在下想请薄田兼相和明石守重二位担当第一阵主将,其他人选请适当分配。”基次似乎连和自己一起赴死的人都想好了。
幸村感到一阵寒风掠过心头,他轻轻取出随身携带的笔墨。“敌军先锋想必都是精挑细选的勇士,我军也须慎重。”自言自语说着,他看看治长。
目下的大坂城,操权柄者不用说乃是大野治长,在排兵布阵上须充分尊重他的意思。然而,治长却回道:“我想听一下真田大人的方案。”
其实,治长只是不知所措才这样说。他绝非完全信任幸村,而是已彻底放弃了战意,以为无论怎样打,这一仗断难取胜。在绝望中,治长陷入了近似自我埋怨的反省:情势到底为何发展到今日这地步?去岁冬役,已是一场不当为而为之的战事……
德川家康对大坂城的不满,发端于钟铭事件,知各地的浪人入城之后,其不满达到顶点。那时,本应多多出面解释,片桐且元也看清了局势,甚至采取了行动,但治长却无所察觉……他愈想愈觉眼前一片黑暗。
我难道是被夫人的宠幸遮蔽了双目?冬战之后,治长看清了双方实力差距。但目下的大坂城已被两股势力主宰,他已无能为力。这两股势力不是别的,其一为无处可去的浪人,另一便是面对战事与死亡,情绪高涨的洋教徒。
保罗和托雷斯两位神父及其众多的信徒,都进入了大坂城,成为将士的主心骨。偌多人亦仍然坚信菲利普皇上的大舰队会来救援,这期盼把众浪人都留了下来。浪人对战争胜负极为敏感,因此,若无这援兵良讯,他们念及子孙后代,大半会弃城而去。
一言以蔽之,冬役之后,大坂城的主君就已不再是丰臣秀赖。
治长为此心恨不已——本是为了不让家康夺走城池,这城池却被浪人和神父们夺了去。
“大人看这样布阵如何?”治长回过神来,幸村已经放下笔,将一张纸递到他面前。治长忙接了过来,只见上面写着:第一阵,后藤基次、薄田兼相、井上时利、山川贤信、北川宣胜、山本公雄、棋岛重利、明石守重;第二阵,真田幸村、毛利胜永、福岛正守、渡边内藏助、小仓行春、大谷吉久、长冈兴秋、宫田时定。
“我无异议,继续议论下一步。”见治房正从旁觊觎,治长瞪他一眼,将纸递给后藤基次。
治长既已同意,众人便也不再提出异议。
“这样估计,第一阵的人数大概有六千五百。”
基次话音刚落,幸村便回道:“正是。第二阵为第一阵的一倍,约为一万两千人……这是考虑到,无论第一阵胜负如何,都能够充分根据形势,作出应对。”
基次拍胸大笑,“此足矣。若是背后有真田大人,后藤基次可安心赴死矣。”
“后藤大人!”
“何事,真田大人?”
“不可言说什么赴死云云!如后藤大人这等刚勇之士,原本不论生死,只计胜利。”
“哈哈哈!恕我失言,我们必胜,是吧,薄田大人?”
薄田兼相耸耸肩膀,微微一笑,把手中之纸递给毛利胜永。毛利胜永又将它递给福岛正守,正守则传与大谷吉久。
“这样一来,我竟与父亲和兄长为敌了。”细川忠兴之子长冈兴秋笑道。
此时,木村重成插嘴道:“关于此次布阵,在下立即前去禀报右府大人。”
“长门,且等一下。”幸村止住木村重成,“我想还是请修理大人前去请求右府裁决为好,你说呢?”
“是,鄙人失虑。就请大野大人前去面请右府裁决吧。”
这样,那张纸再次回到了大野治长手中,由他转呈秀赖。
幸村请治长前去征求秀赖的意见,是想看看秀赖对此次出征有何反应。
一旦出城应战,偌多人必是战死沙场,一去无回。因而,他希望秀赖能够立即来到大家面前,向众将赐酒,以鼓舞士气。只有这样,秀赖、治长、幸村和基次才能上下一心。
然而,不久之后,治长却是一个人回来,道:“右府未有异议,派出伊木远雄监军。右府着各位立即作出征准备,不可疏忽。”
后藤又兵卫长叹一声,暗暗朝幸村望去。幸村避开了他的目光,不由寻思:又兵卫乃是决心赴死了。武将的义气往往和荣誉、体面联系在一起。家康将基次捧为可以决定战争胜负的刚勇大将,而在其出征之前,秀赖甚至未赐上一杯酒为其送行。在开战之后,基次便会以死报答家康的识人之恩。
在基次的叹息声中,毛利胜永也站起身来,满怀凄凉。
善战之人与不善战之人的区别,就在于出征之时是否擅鼓舞士气。乱世之中,这人情尤其重要。动辄便会丢掉性命,难免让人觉得人生无望,于是,武士们便各自在心中树起一面叫义理的旗帜,以谋求安慰。现在,支撑后藤又兵卫的,正是誓死坚持的义理。即便是真田幸村,很多时候也靠这种心念,方能坚持。
家康正是深刻地洞察了众人之心,明知会被拒绝,还说要赠与幸村信浓十万石,并将后藤基次奉为以其一身之向背,便可决定此战胜负的刚勇大将。想让良马驰骋,必当有伯乐之心,但要让不通世故人情的秀赖明白此中玄机,实在难比登天。
就此,大坂确定在大和口迎敌之战法,幸村和基次开始准备出兵。此前,他们往各处派出大批探子,以摸清敌情,作出正确判断。他们得知,四月二十八后,东军大和口的诸将均驻扎于奈良及其附近,欲与伏见秀忠和二条城家康的进攻遥相呼应。于是,大坂决定于三十日之前完成备战。
后藤基次的第一阵,以薄田隼人正兼相和明石扫部助守重为两翼,五月初一出城,当夜在平野扎营,以逸待劳。
第二阵的真田幸村,任毛利丰前守胜永为副将,出城后驻扎于天王寺,又进至可看清敌人进攻路线的位置。
与此相对,东军水野日向守胜成指挥的大和口第一阵、本多美浓守忠政指挥的第二阵、松平下总守忠明指挥的第三阵,以及松平上总介忠辉的第五阵,于四月三十会师于奈良。伊达政宗率领第四阵,当天还在木津,到达奈良时已是五月初三。因为伊达军的迟到,东军进攻之日遂改成了五月初五。
东军以水野胜成为首,从奈良出发,取龟濑和关屋二道朝国分进军的消息,传到天王寺的幸村处,已是五月初五正午时分。他接到消息,马上叫来了毛利胜永,不焦不躁道:“决战马上就要开始,我们和后藤最好碰碰头。”
幸村和毛利胜永同到平野军营,见到后藤又兵卫基次时,他正在帐中修剪胡须。
“他们马上要来了。”基次放下剪子,转向道明寺形势图,道,“我决定今夜从平野出发,取道藤并寺,前往道明寺迎敌。若有可能,直接进军国分。若得机会,便依傍山形,打敌军一个出其不意。”
基次话说得刀砍斧切,幸村和胜永对视了二眼,道:“后藤大人,若有机会,还望大人与幸村取得联络。”
“哈哈哈!真田大人多虑了。打仗当随机应变。后方既有您压阵,基次自可放手一搏。”
“若敌军进至国分,请务必暂止进攻,及时通知我们。幸村从一开始就誓与大人协力。若敌军河内口的人马接近了若江、八尾,也请缓进。”
“哈哈!”基次大声笑道,“不用担心我。河内口的敌军先锋乃是藤堂高虎和井伊直孝,请真田大人对此二人多多留意。我军由谁来对付那支先锋?”
“欲派木村长门守镇守若江,长曾我部和增田盛次镇守八尾。”
“哦,重成镇守若江……”基次脸上笼上乌云。与其说他在担心,不如说是年长的他因体恤年轻的重成,而发出悲叹。
其实在这个时候,后藤基次便已决定,无论何种情势下,都不会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