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比以前更瘦了,他的前胸凹陷得更凶了。当他在文森特身边奔过时,文森特一把拉住他,问道:“出什么事儿啦?快告诉我!”
“德克拉克的矿层!还记得那蓝色的油灯吗?我早知道那会使他遭殃的!”
“多少人?有多少人?我们能下到他们那儿吗?”
“十二个矿穴,你看见过那些矿穴,一个矿穴有五个人。”
“难道我们没法救他们吗?”
“我不清楚,我马上带一批自愿下去的人进去。”
“让我一起去,让我帮一手。”
“不,我需要有经验的人。”他奔过院子,跑向升降机。
白马拖拉的小车到了门口,就是这辆小车,曾经把那么多丧生者和受伤者拖往小山边的许多茅舍里。刚穿过田野的矿工们,开始带着他们的家属回来。有些妇女歇斯底里地狂叫着,其他的人,眼睛睁很大大地凝视着前方。孩子们在呜咽,工头们东奔西走,拔直喉咙喊叫,组织救护队。
突然,噪声静了下来。一帮人从升降机房里出来,慢慢地走下台阶,抬着用毯子包裹着的物体。这种寂静主宰了好一会儿。然后,人们又同时开始哭叫。
“是谁?他们都死了吗?他们都活着吗?请发发慈悲,把他们的名字告诉我们吧!给我们看看!我的丈夫在下面呀!我的孩子们!我的两个孩子在那矿层里呀!”
那一帮人在白马小车旁停下来。当中一个人开口道:“三个在外面倒煤的推车人救出来了。不过烧伤得很厉害。”
“他们是谁?请发发慈悲,告诉我们是谁!给我们看看吧!给我们看看吧!我的孩子在底下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那人掀开毯子,露出两个九岁模样的女孩和一个十岁男孩的烧伤的脸。三个孩子昏迷不醒。孩子们的家属,一头倒在他们身上,又悲又喜地哭叫。三个人被放上白马小车,拖着穿过原野中的坑坑洼洼的路径。文森特和家属们在车旁跟着奔走,活象几头喘着气的牲口。文森特听到从身后传来恐怖和痛苦的号叫声,愈来愈高。他一面跑一面回过头去朝后望,看到了天边垃圾山的长长的线条。
“黑色的埃及!”他大声嚷道,借以发泄心中的痛苦。“选民们又一次被奴役的黑色埃及呀!噢,上帝,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怎么能这样呢?”
孩子们差不多烧死了。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和头发全烧焦了。文森特走进先到的一所茅舍。母亲痛苦地绞着双手。文森特脱去孩子的衣服,叫着:“油,油,快!”这妇女的家里有点油。文森特把油敷在烧伤的地方,又叫着:“快,绷带。”
那妇女呆呆地站着对他望,眼睛里露出恐怖的神情。文森特恼火了,喊道:“绷带!你要孩子死吗?”
“我们什么也没有,”她哭着说。“家里一块白布也没有。整个冬天里一寸也没有!”
孩子动了一动,呻吟起来。文森特一下子脱掉外衣和衬衫,把身上的内衣撕下来。他穿上外衣,把其他的衣服撕成条条,替孩子从头到脚包起来。他拿起一罐油,奔到第二个孩子那儿。就象包第一个孩子那样,他把那女孩包好。当他跑到第三个孩子那儿时,衬衫和内衣都已经用完了。这十岁的男孩奄奄一息。文森特脱下裤子和羊毛内裤,又穿上裤子,把内裤剪成绷带。
他把外衣裹紧赤裸的身于,穿过田野,奔向马卡斯。他老远就听到了妻子和母亲们的不绝的痛苦哭声。
矿工们站在大门附近。一次只能下去一个救护小组,到矿层的通道狭窄,人们等着轮到他们。文森特对一个副工头说:
“情况怎么样?”
“此刻他们已经死了。”
“我们能下到他们那儿吗?”
“他们压在岩石下。”
“要多少时间才能弄出来?”
“几个星期。也许几个月。”
“为什么?为什么?”
“从前就是这样的。”
“那末他们完了!”
“五十七个男子和女孩!”
“他们全完了!”
“你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救护队轮班抢救了三十六个小时。丈夫和孩子在下面的妇女们赶都赶不走。在上面的人们,不断地对她们说一定能够抢救出来。妇女们明白,这不是实话。家里无人遭难的矿工妻子们,带着热咖啡和面包,穿过田野而来。半夜里,雅克·弗内被毯子裹着抬了上来。他吐血了。第二天就死了。
经过了四十八小时后,文森特劝德克拉克太太带着孩子们回家去。志愿救护队不停地抢救了十二天。采煤停顿了。因为不出煤,所以也领不到工钱。村子里剩余的几个法郎用光了。德尼太太继续烤面包,陈账分给人们。她用完了全部资金,不得不熄炉。公司什么也不捐助。第十二天的晚上,他们关照救护队停止抢救。矿工们得到通知返矿干活。小沃斯姆斯一个子儿也没有了,只得忍饥挨饿。
矿工们罢工。
文森特的四月份薪水寄来了,他下山到沃斯姆斯,买了五十法郎食物,他把这些食物分送各家,全村靠此过了六天。此后,他们到树林里去采单薄、树叶和草,男人们出外搜寻活的东西:家鼠、地鼠、蜗牛、痢虾蟒、渐赔、猫和狗。无论什么东西都好,只要能吞下胃去抑制饥饿的折磨。最后,一切都给搜尽了。文森特写信到布鲁塞尔呼吁援助,没有援助到来。矿工们坐着眼看他们的妻子和孩子挨饿。
他们请求文森特为丧生矿下的五十七个人祈祷,他们先走了一步。一百个男子、妇女和孩子,挤入文森特的小棚屋。文森特只有咖啡当饭。日从那次事故以来,他几乎没有吃过固体的食物,他衰弱得站也站不住了,热病和绝望回到了他的心头。他的眼睛成了两颗黑点,双颊陷了下去,颧骨隆起,满脸的红胡须肮脏不堪。他用粗布袋代替内衣裹着身于。棚屋里只点着一盏提灯,它挂在一根断椽上,发出闪烁的光。文森特躺在屋角的草堆上,一只手撑住头。提灯给没有刨过的木板和一百个麻木的受苦者,投下了怪异的、摇摇晃晃的阴影。
他以一种干涩的、狂热的声音讲起来,字字弥漫在那一片沉静之中。“黑下巴”们——骨瘦如柴,忍受着饥饿和失败的折磨——盯住他看,就好象在望着上帝。上帝远在天边。
奇怪;棚屋外面传来了响亮的声音,声音随着怒气变得更响了。门砰地重开,一个孩子的声音在叫:“文森特先生在这里面,先生们。”
文森特停下话来。一百个博里纳日人把头转向门口。两个衣着笔挺的人走了进来,油灯闪烁一下,文森特看到恐怖和害怕的表情在陌生人的脸上掠过。
“欢迎你们,德·约恩牧师和几·登·布林克牧师,”他说,没有起身。“我们正在为五十七个活埋在马卡斯底下的矿工举行丧礼。也许你们将对大家说句安慰的话吧?”
牧师们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可怕!真可怕!”德·约恩叫道,给他吃得饱饱的胃咂了一个响嘴。
“你应该想到你是在非洲的丛林里呀!”凡·登·布林克说。
“只有上天知道他把事情弄得有多糟。”
“这需要好几年才能把这些人引回到基督的跟前。”
德·约恩双手交叉在肚子上,高声说:“我早就对你说过别给他委职。”
“我知道……但是皮特森……他怎么会想到这个样子呢?这小子完全疯了!”
“我怀疑他的神经一直是不正常的。我从来没有对他信任过。”
牧师们用快速的、地道的法语说着,博里纳日人一个字也听不懂。文森特病体衰弱,因而没有觉察到他们俩谈话的重要性。
德·约恩硬着头皮穿过人群,恶声恶气地对文森特低声地说:“把这群肮脏的狗赶回家去!”
“但丧礼!我们还没有结束……”
“别管丧礼不丧礼的。把他们捧走。”
矿工们慢慢地一个一个走出去,不知所措。两个牧师面对着文森特。“无知道你对你自己做了些什么呀?在这样一个地洞里举行礼拜,这是什么意思?你开始了一个什么样的新的野蛮崇拜。难道你一点也不要面子吗?这种行为符合一个基督的传教上吗?你这样做是不是完全疯了?你是想败坏我们教派的名声吗?”
德·约恩牧师停了一停,审视破烂污秽的棚屋、文森特的草堆、裹着他身子的粗布袋,以及他的深深凹陷的、发烧的双眼。
“梵·高先生,我们真是幸运,”他说,“只给了你一个临时的委职。现在你大概会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