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赏钱一千贯。“当时做公的奔出府门,迳来捉这妖僧。和尚见人来捉他,连忙走到街市上,不慌不忙,摆着褊衫袖子去了。做公的见了,紧赶他紧走,慢赶他慢走,不赶他不走。做公的赶得没气力了,立住了脚;只争得十数步,只是赴他不看。众人将赶到相国寺前,那和尚在延安桥上,望见众人赶来,和尚连忙走入相国寺山门去了。
温殿直道:“这和尚走了死路,好歹被我们捉了。”分付一半做公的围住了前后寺门,一半向佛殿两廊分头赶捉。只见本寺长老出来与温殿直相见了,道:“告观察!本寺是朝廷香火院,观察为甚事,将着一行人,手执器械来寺中大惊小怪?”温殿直道:“我奉大尹相公台旨,赶捉一个妖僧到你寺中,你莫隐藏了,会事的即便缚将出来。”长老道:“敝寺有百十众僧,都是有度牒的。但有挂搭僧到寺中,知客不曾敢留过夜,若是观察赶到寺中,必然认得此僧,何不便捉了,却来这里讨人?”温殿直道:“这妖僧骗了善三太尉三千贯钱,蒿恼得一府人不得安迹。若不送出来时,我禀过大尹,交你寺中受累!”唬得长老慌了,道:“告观察!本寺僧都是明白的,不是妖僧。若不信时,都叫出来交观察一一点过。”温殿直道:“最好!”长老即时鸣钟聚集本寺百来僧众,交温殿直点视。温殿直同做公的看时,都叫不是。温殿直道:“长老!我亲自赶入你寺里来,如何便不见了?须是交我们搜一搜一看!”长老道:“贫僧引路,交观察搜便了。”从僧房里到厨下,净头,库堂,都搜不见。转身到佛殿上,见塑着一尊六神佛,三个头一似三座青山,六只臂膊一似六条峻岭,托着六件法宝。温殿直道:“寺内不塑佛象,却缘何塑那吒太子?”长老道:“那吒太子是不动尊王佛,以善恶化人。”温殿直与众人见殿上空荡荡地,只见那吒。一行啊人正出殿门,只听得佛殿上有人叫道:“温殿直!包大尹交你来捉贫僧,见了贫僧如何不捉厂温殿直与众人回头看时,却是那那吒太子则声。众人看那那吒,泥龛塑就,五彩妆成,约有一丈五尺来高;六只臂膊旱旱地动,三颗头中间这颗头张开口,血泼泼地露出四个獠牙,叫道:”温殿直!你来捉我去!“唬得长老和众人大惊,道:”作怪!作怪?“众人要来捉那吒,却又是泥塑的,如何捉得他去!那那吒又叫道:”怎的不交人来捉我去?“众人商议道:”莫不是泥塑的那吒成了器,出来恼人么?如今去禀覆大尹,须把那吒来打坏了,便不出来恼人。“长老道:”观察,这个使不得!妆塑的工本大,将他坏了,日后难得成就。“温殿直道:”今日不祛除了,恐成后患!“众僧中一个有德行的和尚,合掌向佛前道:”龙天三宝,可以护法,逐遣妖僧出来,不则恐妄坏了神像。“祷祝已毕,只听得外面有人拍着手呵呵大笑道:”观察!我在这里,何劳费力?“一行做公的见了,正是和尚。发声喊,都来捉妖僧。只争得十来步远,只是赶不上。那和尚引着一行人,出了相国寺,径奔出大街来,经纪人都做不碍买卖,推翻了架子,撞倒了台床,看的人越多了。赴来赶去,直赶出了城。过了接官厅,将到市稍头,那和尚叫道:”你众人不要来赶了,我贫僧自归去了罢!“看着汴河里涌身一跳,只听得腾地一声响,和尚蹿入水里去了。众做公的道:”今番好了!得他自死在水里,也省了许多气力。“那汴河水滴溜溜也似紧的,众人都道:”他的尸首不知'氵吞'到那里做住!“温殿直只得回去禀覆大尹,正值大尹在厅上打断公事,温殿直唱了喏,把捉妖僧的事从头说了一遍。包大尹听了,道:”叵耐这厮,恼得我也没奈他何,得他自跳在水里死了也罢!“
说由未了,只听得阶下有妇人声叫屈,大尹问道:“为甚事叫屈?”妇人道:“告相公!丈夫李二为出首告妖僧,已经捉获到官,仅将我丈夫拘禁。于今妇人也不愿支赏钱,只要放丈夫回家,趁口度日,出赐相公台旨。”大尹道:“李二首告得实,合给赏钱与他,如何把他监禁了?”温殿直道:“不曾监禁他,朝夕管待他酒饭,留在使臣房里,伺候相公台旨。”大尹交叫他出来,温殿直即时到使臣房里,叫出李二到厅下。大尹道:“既出榜文在先,合给赏钱一千贯与他。”当时东京一贯钱值银一两,李二是个穷经纪人,平白得了一千贯钱,非细的好了。李二夫妻两个当厅领了赏饯,谢了大尹,出府门回到店里。
古往今来,说话的总是一般;没钱便罢休,有了钱便有沈待诏来撺掇,张博士来相帮。李二去相国寺前典了一所屋子,门前开一个大果子铺;夫妻二人,丰衣足食。时遇冬天,半日有晌午前后,生着一炉栗炭火,安排了几杯酒,夫妻两正向火吃酒之间,只见一个人走入来,叫声:“李二郎!有细果买些个!”夫妻二人却认得是和尚,惊得木呆了。和尚道:“李二郎!你不因贫僧,如何得有今日快活?我特来问你求一斋。”他夫妻两个有一个会事的,就出来拜谢了这和尚,便斋他一斋打甚么紧,终不成他真个要你的斋吃?他来试探你也未见得。或者把几句好言语指断他,交他离了我家便了。李二夫妻却没有这般见识,千不合,万不合,起个念头道:“你这妖僧!说你被做公的赶捉,跳在汴河水里死了,你却因何又来我家引惹是非:你若会事,快快走去,若少迟延,我这里叫一声,当地巡军来捉你去吃官司不要怨我!”和尚道:“若奈何得我时,捉了我多日了。你首我吃官司,我又周全你请了一千贯赏钱,交你夫妻二人快活受用。我来见你,你合当谢我;倒发恶念头,要叫做公的捉我。你这汉子甚不近道理,交你受些疼痛!”用手一指,喝声道:“疾!”只见那李二向的火盆飞起来,望李二脸上只一掀,李二大叫一声,忽然倒地。浑家慌忙来救,扶起来看时,栗炭火烧得脸上都是潦浆泡,看那和尚时,不见了。
李二被火烧得疼痛不可当,没钱时也只得自受休了。因有了这几贯钱,便请医人救治。敷上药,越疼得紧。叫了三日三夜,烦恼得浑家没措置处。只见门前一个道人,青巾黄袍,走到柜边,叫声:“抄化!”李二嫂道:“我家没事时,便与你两三个钱打甚么紧,这里人命交加,却没工夫与你。”先生道:“娘子!你家中有甚事!”李二嫂道:“好交先生得知,被一个妖僧把我丈夫泼了一脸火,烧起许多潦浆泡,敷上药越疼。叫了三日三夜,只怕要死。”先生道:“娘子!贫道收得些汤火药,敷上便不疼,疮瘢便脱落。屡试屡验,救了许多人。”李二嫂道:“休言便好,口止得疼痛时,自当重重相谢。”先生道:“你去请他出来,就取些水来。”李二嫂入去扶出李二,把碗水递与先生。先生把一个药包儿抖些药放在水里,用鹅毛蘸了敷在疮上,李二喜欢道:“好妙药!就似铺冰散雪的便不疼了。”先生道:“这个不为奇妙,即时下落疮瘢交你无事,你意下如何?”李二道:“若得恁地,感谢先生!”先生道:“此乃热毒之气,你可出外面风凉处吹着,疮瘢即便脱落。”李二依先生口出街上来。先生交李二坐在凳上,先生看着李二道:“你叫三声‘疮瘢落’,这疮瘢便落下来。”李二听得好喜欢,尽性命叫了三声,贝见那李二坐的凳子望空便起,去那相国寺十丈长的幡竿顶上,不歪不偏,端端正正搁一个住。街上人见了,发起喊来。李二嫂出来看见,吃了一惊,道:“苦也!苦也!先生!我丈夫如何得下来?”先生道:“不要慌!我交他下来,交你认得我则个。”那先生脱了黄袍,除了青巾,李二嫂仔细看了一看,唬得叫声苦,不知高低:元来却是妖僧。那和尚道:“你丈夫不近道理,一心只要害我,却又害我不得。我且交他在幡竿上受些惊恐!”街上人闹闹哄哄都来看,内中有做公的看见道:“见今官司明张榜文。堆垛赏钱要捉妖人。这和尚又在这里逞妖作怪,须要带累我们。”做公的与当坊里甲一齐来捉这和尚,那和尚望人丛里一躲便不见了。众人道:“自不曾见这般蹊跷作怪的事!”那李二紧紧地坐在幡竿顶上,下又下来不得,众人商议救他,又没有这般长的梯子,惊动了满城军民,都道:“这和尚却也利害,这个人如何得下来?”
却说当坊巡军,飞也似来报包大尹。包大尹即时坐轿来到相国寺里,下轿,排开交椅,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