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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听。这苗员外和董玉娇弹唱了一会,怎比得银瓶清楚,如凤泣龙吟,游鱼出听。待不一会,郑玉卿吹笛,银瓶琵琶相随。到了三更,二人猜枚行令,抓打拿情,人就知道不是良家了。那船上董玉娇道:“这一套吹弹,不象扬州的,一似京师来的,但没见这个人甚么样儿!”苗员外道:“明日我先拿帖去拜他,问他个来历。看他这光景,不象个良家,要是表子,就见见何妨。一个邻船,左右没人看见,你过去访他访儿,看是个甚样人儿。”
过了一夜,苗员外写个通家侍教弟帖子,着福童过船来,说道:“俺员外听得相公吹得好萧,着实仰慕。特要过来相访,”郑玉卿初到江湖,要卖弄他的丝弦,听见朋友,如何不喜,道:“快请来相会!”那苗员外从大船上走过来,卞巾盛服。生得凹目黄须,鹰鼻蛙口,富态中带些凶像。玉卿使银瓶回避,请在前舱。银瓶忙着樱桃送过一盏松仁泡茶来。员外接茶,先看见捧茶侍女生得清雅,打扮得内家腔调,就知主人是个大方家了,员外问玉卿道:“老兄从何处来?”玉卿道:“小弟自东京来。因舍亲在镇江有字相招,昨日到此。
这艄公讲过,到这里换船,明日还有一日祝天幸遇兄,先蒙枉顾!“员外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因兄为人高雅有趣,天涯相会,也是有缘,还要扳教。“说毕去了。郑玉卿即时也就回了拜,见船上拿着两三架天平兑银子,才知是个盐商,玉卿越发感仰他下交之意。待不多时,那苏州艄公替玉卿另赁了一只大浪船,越发齐整。玉卿这里先使樱桃过去,把皮箱行李一一运过,那苗员外见玉卿移船,料银瓶出来要从大船边过去,把船窗半开,睁睛久等。见银瓶从小船上过来,扶着跳板上那浪船,好不婀娜:花有娇香玉有情,淡描轻染自盈盈。
世间多物皆堪画,止有风流画不成。
苗员外一看,才知道:曾经大海难为水,看过巫山不是云。这不枉了是个美人,空自搽脂抹粉,乱唱胡弹,堆千积万,只好替这人提鞋罢了。回到舱中,寻思了一会:“我看看这人来得古怪,就是巢窝里,也没有这样绝色。敢是在那王侯府拐出来的,也不可知。”即写一请束,是“翌午奉扳雅会”,过了船投与,玉卿谢了,明日赴席。玉卿恃着手艺,要在扬州子弟行中夺萃,又见朋友敬奉他,如何不喜。
到了次日,穿了一套新衣,过这盐船上来赴席。苗员外早已筵开锦绣,褥列芙蓉,船上好不齐整。扬州繁华所在,何物不有。摆的响糖、八仙、甘蔗、狮鹿果面杯盘。行了安席礼儿,苗员外见玉卿年小面嫩,渐渐逗他说:“这萧和琵琶不是这里传授。”王卿夸道:“汴京王一娘是大内里乐师,小弟学了十年,还赶不上他的指拨。家房下是李师师府里的传授,记的大套数多些。”玉卿又吃了几杯,心里发痒,就讨琵琶,弹了一套。那苗员外赞之不绝,道:“小弟从不曾见此妙弹!如老兄不弃,肯同一拜,即兄弟一样。小弟出妻献子,还替兄做得些事,不枉今日一会。”郑王卿那知是局,见他是盐商,结得这个朋友也不枉了我江南的事业,就起身来道:“小弟极有此意,只不敢高扳,既蒙不弃,小弟执鞭随蹬,亦所甘心。”即斟过一钟酒来,放在苗员外面前,纳头便拜。问了年纪,苗员外三十八岁了,玉卿十九岁,理当为弟,受了一拜,即叫船上小郎二十多人,俱来给玉卿磕头。
玉卿感激,甚不过意。苗员外又传董玉娇来,叔嫂行礼。这王娇才二十一岁,打扮的艳妆花面,从后舱出来。玉卿忙忙下礼,苗员外搀手扶起。两人平拜了,即取椅来横头而坐。
玉卿偷眸一看,好色心邪,偏看着别人碗里馒头是大的。心里算道:“银瓶到如今,和良家一样儿,不会奉承,怎么比得此人!一双秋波斜视,定是凤月高强。”又不好正看,只得彼此送情。原来董玉娇故意要勾搭郑玉卿,好看他的老婆。
苗员外叫玉娇:“让一杯酒,取琵琶来领领郑贤弟的教,他东京是官院里传授,着他点拨点拨。”这玉娇先满满奉了一大银鼎杯,取了琵琶,唱了一套:【江儿水】则道是淡黄昏素影斜,原来是燕参差簪挂在梅稍月。眼看见那人儿这搭游还歇,把纱灯半倚笼还揭,红妆掩映前还怯,手燃玉梅低说:偏咱相逢,是这上元时节。
【前腔]止不过红围拥翠阵遮,偏这瘦梅稍把咱相拦拽。喜回廊转月阴相借,怕长廊转烛光相射,怪檀郎转眼偷相撇。
【六犯清音】他飞琼伴侣,上元班辈,回廊月射幽晖。千金一刻,天教钗挂寒枝,咱拾翠。他含羞启盈盈,笑语微。娇波送,翠眉低,就中怜取则俺两心知。少甚么纱笼映月歌浓李,偏似他翠袖迎风惨落梅。
恨的是花灯断续,恨的是人影参差,恨不得香街缩紧,恨不得玉漏敲迟。把坠钗与两下为盟记,梦初回,笙歌影里,人向月中归。
唱毕,玉卿夸之不尽,因说道:“小弟既蒙不弃,先来取扰。
容次日具一个薄酌,请二位兄嫂到了小舟,也是天假良缘,使弟妇拜见。“苗员外费了这场心,原求这句话儿,忙道:”老弟客边,厨下未必有人,到是小弟携一席过去领教。“玉卿笑道:。‘老兄看得小弟就不成人了。叫包席的安置停当奉候,只是亵尊些。”说毕,又让了几杯。玉卿有酒了,取过萧来卖弄他本事,吹了一套《关山秋月》,真有穿云裂石之声。
董玉娇儿也赞不绝口。苗员外使了个眼色,董玉娇已知其意,把脚轻轻一勾,玉卿瞧着苗员外回头,烛影里也就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董玉娇把一个三事汗巾儿挽着同心结香囊,悄悄送与玉卿袖中。苗员外故意推醉,任凭他二人猜拳饮酒。玉卿饮至三鼓才过船来,银瓶还点灯相待,斟了茶给他吃了,夸:“这苗员外义气,拜交兄弟,使他令夫人出来相陪,原来也是个妙人儿。咱明日也备一席酒回他,少不得你出来也回他个礼儿。”银瓶道:“人生面不熟的,怎好出去?”
玉卿道:“他江南的风俗不同咱北方,多少做生意的,都是堂客掌柜,大等子和人秤银子,极大方的。那似我北方缩头缩脑的,到叫他笑咱不老成。”说毕,宿了一夜,乘着酒兴,又在舱里,床上床下都是平地板,玉卿尽着滚上滚下,三人鱼贯而寝。只因得了董玉娇的汗巾,借着银瓶发的兴,在董玉娇身上才觉有味。
到了天明,忙忙去叫厨子备了一桌整齐的席面,自己上大船上来请苗员外夫妇。日色平西,苗员外意在夜饮,灯烛之下好玩弄银瓶,因此晚晚的过来。先使一个丫头送一红帖,上写“添盟妹苗门董氏敛衽拜”,说道:“俺奶奶先过来拜了郑大娘,另来赴席。”这都是苗青定下抛砖引玉的计。待不多会,只见董玉娇从大船头搭着跳板过郑玉卿小船上来。
原来是积年扬州瘦马,又在门户里出身,苗员外使四百两银子包他一年,甚么事不精乖,不消说衣装人物,只这几步走,显出那一点金莲,就是柳下惠也要开怀的。上穿一件月下白透地春罗,衬底是桃红绘纱女袄,系一条素白秋罗湘裙,刚露那绛瓣弓鞋,一点凌波,扶着跳板,做出那一种娇态,轻轻过去。银瓶迎进前舱,也换得松鬓平头,一身淡色衣服——不消二日,学成了扬州打扮。这玉娇一看,真是浑身是俏,世上无双。彼此相让,都平拜了。让到后舱,樱桃捧上茶来吃了。董玉娇问道:“姐姐贵庚,几时生?”银瓶道:“妹子今年十八岁了,七月十六日生。”又问:“姐姐贵庚?”
玉娇道:“我今年二十一岁了,十二月初四日生。比姐姐痴长了三岁,那件比得姐姐。”又问道:“为甚么事儿上江南来?都一对小小的年纪,郑叔叔就是个老江湖,吹弹丝竹,满扬州也找不出个对来。”银瓶老实,不曾出门,那里答应得来。东一句,西一句,说是随着玉卿探亲。问道是甚么亲,又答不来,说是从小儿定的亲。问道公婆几时不在,又答不来。郑玉卿在外舱听着,生怕决撒,连忙进来作揖,替银瓶接话。
待不多时,只见苗员外换了一套新衣,把脸上肥皂洗得光光的。玉卿迎入前舱,彼此又平拜,行了酒札。安坐已毕,挂起那琉璃羊角一枝蜡灯,照得浪船上红纱亮槁一片殊红。玉卿怕船在关口上不好顽耍,忙叫艄公将浪船放出,西岸柳阴之下系了缆。东方月出,玉卿才请董玉娇来入席,银瓶后随,铺毡让员外行礼,苗员外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