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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说:“你们俱是我的百姓,因要私回扬州,本该杀了,今饶免你一死,把这三只船俱留下我用罢!”每人赏了一枝令箭,金命水命,走投无命,只得叩头去了。兀尤使人河下看货船,都是苏木、胡椒、粗细绸布等货,约有数万金之物。又看家器船,俱是桌椅床帐、花梨木、铁力木、豆柏、楠木的家器、磁器,粗重不等,约有万金之物。只有盐船,俱是蒲包载盐,用绳捆垛在船上,使粗席搭盖,又没人来买,倒是滞货。兀术说道:“将这盐都赏了蒋蛮子罢!卖了盐,还是我官船。”可不知这船上甚么物件。正是。
运去黄金无宝色,时来瓦罐有雷声。
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吴月娘千里寻儿 李娇儿邻舟逢旧
诗曰:
白杨风急野飞尘,车马纷驰秋复春。
天地无穷身易老,山川如旧恨常新。
雨中果落空辞树,花外莺啼又送人。
柳絮何曾知去住,过江飘曳一沾巾。
单表吴月娘被金兵冲散,不见了玳安、孝哥,只领着小玉连夜乱撞,到了个林子里河崖边,几间草屋,点着灯,问了问路,却遇个穷老婆,灯下细看,才认的是潘金莲房里使的小秋菊,嫁了个庄家,在这里种田。慌的秋菊连忙刷锅做饭,宿了一夜。明日月娘起来寻思:“看他穷人家不是住处,可往那里找寻孝哥的信?”哭了又哭:“又没个男人领着,只小玉和我,往那里走?”真是寻思的没法。住不多时,他女婿玉进财回来了,也没找着牛,知道贼赶了那里去?见月娘炕上坐着,才知是大娘,忙来磕了个头,就取了木扒往场后担草,还要做饭给月娘吃。月娘过意不去,忙取出一根银掠儿,重三钱,叫他去买米,道:“你往城里去买米,打听兵的信,寻个人贴个招子,四下贴着找找,就在这近村里,咱还不知道哩!”秋菊道:“娘且住二日等等哥的信,这玉姐又没出门,小女嫩妇的,自己那里找去?只怕俺这穷人家没甚孝顺你。
这王进财极老实,穷是穷,他还待买个礼,去宅里磕头去。
大娘且住二日看!“说的月娘只得依着,也是没路了。不多时,王进财买了些米,使个破布褂子包着,又是一个大南瓜,买了些盐放在炕上,说道:”城里乱纷纷的,兵没去净,那里有卖的?这是东村里熟人家找的。又寻不出个写招子的来,前村教书的刘先生,我今请来了,他说还要五十个钱去买纸。“说着,那训蒙的刘先生进来,取了一块板,在锅台上写。月娘哭着念道:立招字人清河县西门吴氏,于本月十三日,有家人玳安带领七岁小儿——乳名孝哥,城外避兵失散,不知去向。玳安二十七岁,长面无须,穿青夹袄、蓝绵布裤、布袜青鞋;孝哥上穿蓝布绵袄、青布夹裤、青云头鞋。
如有见者,报信奉谢纹银二两,收留者,纹银五两。在河下村王进财家报信,决不食言!
招字写了二十余张,叫王进财贴在大路上,那里有个影儿?
月娘问道:“秋菊,这里到薛姑子昆卢庵多少路?”秋菊道:“不远。上大路往西北走不上三里路,过了河一坐林子,过去就望着了。上年随着会烧香,我也走了一遭。”月娘因住了二日,不耐烦,要换个去处好打听信,就和小玉出了那屋,要往大路问昆卢庵的路。秋菊穿起布裙道:“我送娘去。”
月娘和小玉、秋菊上了大路,走不多时,只见一个卖卦的瞽者从西走来,拿着那布写招牌,上是:“看阴阳吉凶婚葬,知八字六壬奇门。”月娘看见是卖卦的,问道:“先生你会占课么?”那先生道:“占课。是大易浑天甲子,那有不知的?”月娘道:“请先生在这林子树下替我占一课,是人口失散的卦。”那先生取出几个铜钱,就地铺下一片黄布,念道:“单单拆,拆拆单。”把钱摇了两摇,摆在布上道:“是个睽卦。睽者,离也,一时不能即见。世应属卯,该在东南方上讨信。日神是滕蛇,有小人驳杂,喜得子孙宫旺相,日后还有相会之期。”又变了一个家人卦:“这却好了!且喜天月二德,到处有救,贵人扶持,到前边就有信了。”占课已毕,月娘没带着钱,取下一个戒指,有一钱五分重,送与先生去了。
往前走了三四里路,过了一条小河,穿过林子,秋菊指道:“看着那些松树,就是薛姑子庵了。”说不及话,只见一个人穿着白布直掇,白布帽子,背着一条小口袋从林子过来,看着月娘,远远站下了。往前走不一会,小玉道:“这不是薛师父徒弟妙趣么?”走到跟前,妙趣往前来迎:“大娘那里去?好些时不见个信。”月娘问他因甚么穿白,妙趣道:“俺老师父着土贼火燎杀了。庵子里发了一把火,亏了大殿没有烧,把东西抢的净光,妙凤掳了去,三个多月才有个信,如今在东京姑子庵里,叫我去接他来。才去村里化了这些米来,且捱日子。庵里通不成过活了,大娘进去看看。只央了俺的个亲戚来看门,我才出来走动的。”
说话中间,早到庵前,叫了半日,一个八十多的老聋婆子来开门。月娘一行人进去,但见:佛座倚斜,钟楼倾倒。香案前,尘埋贝叶;油灯内,光暗琉璃。梅檀佛有头无足,何曾救袄庙火焚?韦驮神棒杵当胸,无法降修罗劫难。野狐不来翻地藏,山僧何处访天魔?
月娘只见后边三间方丈都烧了,只落了两间厨房,大殿的门也没了,梅檀佛也在地下放着,连供桌、磐炉都没了。月娘进得庵来,好不凄惨。先在正殿上烧起一炉香,拜了佛,妙趣让到厨房炕上坐下。正待去取米做饭,只见聋婆子道:“夜来有一个汉子来问道信,说是西门老爹家,往东京去了。”原来玳安找月娘不着,又来庵里问信。因西门庆托梦上东京找月娘,那知道月娘还在近处。月娘一闻此信,好似孝哥在眼前的一般,恨不得一时间母子相会,便道:“想是孝哥有了信,才往东京去。”又问道:“这是几时的信?”婆子道:“前日晚上些。他说腿走不动,要往临清河口里船上去。如今才二日,有人去还赶得上。”那妙趣又道:“早知他去,我和他搭着伴一路,接了妙凤来到好。”月娘道:“只怕还在临清河口里雇船,也赶上了。”说了一会,妙趣安下一张炕桌,请月娘吃饭。两大碗腌萝卜盯一碗苦瓜瓜韭,共盛着一大盆小米稀粥,大家守着盆吃了。月娘心里有事,只吃了一碗。秋菊吃毕饭,辞月娘回去了。
一夜俱宿在厨炕上,月娘和小玉商议:“如今孩子没信,玳安不得个实信,怎肯往东京走?想是金兵掳着往北去了。
我如今没了孩子,也是不过日子。为甚么坐的墩着,这里一头那里一头的,像个没脚蟹一般,不如大家赶到临清河口上找着玳安,和他一路走,强似在家愁的慌。“小玉道:”没个男子人领着,不知东西南北,兵慌马乱的,知道往那里走?“
妙趣接过来道:“大娘要去找孝哥儿,我陪你走走,也要去接妙凤,他在京里皇姑庵,是有处找。这一路上的女僧庵,他都有咱接众去处,不消下那饭店,咱妇道家也甚便宜。”几句话说得月娘心里定了,道:“明日早起来,咱先到河口上问问玳安的信,不该迟了。只是我身边没有银子盘缠,小玉腰边还带着几根簪子,卖着吃罢!”妙趣道:“我的奶奶!俺出门再使钱,不如不剃这根头发了。一个木鱼子,到了谁家门上化不出两碗斋来,你老人家管吃不了!”大家笑了。
月娘一夜没合眼。到天明,梳洗净了手,向佛前顶礼祷祝:暗中保佑早母子相逢。妙趣早煮了饭吃毕。妙趣怕白布衫不好乞化,依旧穿上旧皂僧衣,带了一个木鱼。月娘、小玉使旧手帕裹了头,项下挂了一串数珠。恐怕路途无力,小玉拿了一根拄杖——原是薛姑子的,也像在家女道一样。
三人打扮已毕,俱向韦驮前拜了出门,嘱咐聋婆子用心看守,往临清河口而去。可怜月娘自幼不出深闺,母子流离之苦:闺中少妇不知愁,春色年年满画楼。
晓起倩郎为傅粉,晚妆呼婢代梳头。
乱离零落如风絮,儿女飘流似水鸥。
今日关山堪涕泪,一条藜杖过荒丘。
不到了几日,早至清河口下船的去处。河岸上一个小小尼庵舍茶,认的妙趣是昆卢庵师父,忙请进去吃茶。这上船的人来千去万,那里找玳安去?原来乱后找儿的极多,月娘问了问舍茶的师父道,“这二三日里内,有个长大汉子三十岁的,穿个青布袄, 找孩子的,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