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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国最后一支精锐大军,自此尸横遍野彻底溃散。
早在王翦大军越过井陉山之际,身在柏人行宫的郭开已经明白了赵国大势已去。郭开的谋划只有最后一步的实施了:挟持赵王迁一行回邯郸,以内灭赵国之功向秦王索封;若秦王食言,则郭开立即杀死秦国大臣顿弱与赵迁、太后等王室庙堂人物,使秦国灭赵因未得赵王又失大臣而变得没有任何光彩。郭开相信,秦国正在灭国之初,决不愿战胜世仇赵国而落得如此没有颜面。唯其如此,赵葱颜聚大战未开,郭开已经统领自己掌控的黑衣王城军,严密护持着王室人物及秦国大臣顿弱,连夜南下邯郸了。
此时,杨端和大军已经逼近邯郸,得知赵王从北路进入邯郸,立即急报王翦请示方略。王翦下令杨端和:逐一拔除邯郸外围城邑,使邯郸成为彻底失去外力救援的孤城,下城时日待赵国北部情势而决。南路部署妥当,王翦大军横断赵国中部,击溃赵葱大军之后遂与李信的北路军会合。此时,王翦主力大军驻扎在已经攻占的赵国北都——信都,只下令李信军一步步南下逼近邯郸。王翦给李信的军令是:不求其快,唯求其稳,见战则战,务求击溃沿途所有赵军。王翦对自己统率的主力大军的部署几乎一样:不求下城,唯求败军,三月之内扫清赵国北部的所有赵军。
方略既定,王翦的特使飞骑日夜兼程赶赴咸阳。
未几,秦王嬴政的王书飞到王翦幕府:“上将军目下方略,本王深以为是。灭赵不求一鼓而定,唯求明度时势,大定赵国。本王之意,秋冬之际安定赵国。届时,本王将亲临邯郸。此前方略机变,上将军相机定夺可也。”王翦没有片刻耽延,立即将秦王王书复刻两卷,飞送李信、杨端和幕府,嘱其不得骄躁下城。
月余之后,李斯统领的一支三百人官吏车马开进了信都。李斯王翦再聚军前,两人皆振奋欣然。夜来军宴,李斯对王翦备细叙说了在咸阳与秦王的谋划:先行派李斯率三百吏员入赵,意在先行廓清赵国既往政事图籍,接掌要害府库并谋定郡县设置,不使赵国陷入混乱无治之状态。王翦拍案赞赏道:“长史此举,大明也!赵为山东屏障,理清赵国之根基,天下几近初定也。信都为赵国北都,典籍政令悉数在焉。长史三百吏员,半年之内必能化赵国于胸腹间也!”两人一时抚掌大笑,说到四更方才散去。
八、秦王嬴政终于昂首阔步地踏进了邯郸
胡杨林一片火红的十月,邯郸陷落了。
邯郸不是被攻破的,而是在秦军的威势之下自己坍塌的。面对杨端和大军与李信大军南北夹击,赵国腹地的赵军没有一个像样的大将领军防守邯郸,更兼井陉山主力大败的消息迅速传开,赵军顿时乱得没了章法。事实上,赵军主力二十余万全部集结在井陉山,其余近三十万大军的分布是:云中大营留守五七万,信都以北各要塞防守兵力十余万,南部边境及邯郸外围驻军十余万。若赵国庙堂清明,在秦军开进之初立即将井陉山之外的全部赵军集结为南北两路大军,交庞煖统领对抗秦军,两军兵力大体对等,秦军灭赵诚为难事。然则赵国政事昏昧,王翦李牧相持的大半年间,赵迁郭开一心只在剪除兵变隐患,对井陉山之外的赵军非但不做集结,而且严令各军坚守自家城邑,不奉王命不受调遣。此间全部原因,在于赵迁郭开深恐大军集结而促成兵变。是故,秦军南北中三路大举猛攻之时,井陉山之外的赵军依然陷于一盘散沙之态势。北部赵军被李信部分割击溃。云中郡留守边军闻讯南下,又被九原蒙恬部截杀击溃。邯郸之南,杨端和军一路北上,未遇大战便逼近邯郸,开始从容攻取邯郸外围诸要塞。九月秋风起时,邯郸外围驻军城邑全部被秦军占领,几乎没有一座城池做坚壁防守。如此,秦军如三把利剑,将赵国斩为四段:王翦主力居北拊背,斩断赵国代郡以北的草原地带与腹地之连接;李信军居中,斩断邯郸与信都两座都城地带之连接;杨端和军居南,斩断中原各国与赵国之连接,同时切断邯郸向南向东的两大通道。
入秋之时,邯郸事实上已经成为孤立无援的岛城。
还在攻取外围城邑之时,秦王嬴政便接到了顿弱密书:郭开请秦王先发王书于天下,明封郭开为赵国假王,如此可保赵国王室一人不缺全体降秦。密书同时附有郭开一支宽简,简单得只有一句话:“邯郸危乱,开不能保王城王室无事,唯秦王可保也。”郭开的威胁之意是显而易见的——秦王不明定郭开假王之位,秦国只能得到一座废墟一片尸体的邯郸。嬴政看得咬牙切齿,却是良久无策,遂登车夜访尉缭求教。尉缭思忖一番笑道:“奸佞之术,不当君子之道。郭开大奸,天下昭著。王不妨以小人之法治之,或能得天下拥戴亦未可知也。”嬴政笑道:“何谓小人之法?”尉缭道:“先得其国,再除其人。”嬴政哈哈大笑道:“国尉之法,诚小人哉!嬴政做之何妨。”当夜回到王城,嬴政唤来赵高秘密叮嘱了一番。赵高大为亢奋,立即风风火火准备去了。
旬日之后,秦王王书公告天下:“赵国将亡,上卿郭开有不世大功。本王拜郭开假赵王之位,领赵国政事民治,以为天下垂范。”随着秦国特使的车马,秦王王书迅速传遍列国,自然也传到了邯郸。一时山东列国愤愤然咒骂讥讽不绝,无不视秦国秦王与郭开狼狈两奸乱天下。已经失国的赵国臣民得闻秦王王书,却是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已经盘踞邯郸王城的郭开大喜过望,立即带着心腹黑衣剑士闯进寝宫,将赵王迁从腥臭污秽的胡榻上与一群雪白溜光的胡女剥离开拖将下来,软囚在事先预备好的一间密室里。事毕,郭开又立即赶到太后寝宫,将正在与春平君及韩仓胡天胡地的转胡太后拖将出来,如例关进密室。关闭密室时,郭开啪啪啪拍着转胡太后的白臀一阵大笑道:“太后肉臀,老夫之利器也!老夫欲将你这母狗与我子韩仓,一并献给秦王。两奴若能陷嬴政于胡榻烂泥,诚不世奇闻也!”转胡太后与韩仓乐得咯咯直笑,郭开却头也不回地去了。最后,郭开又将没有离开邯郸的所有王族全数拘押到王城偏殿,令春平君为监守尉,一人出事唯春平君是问。这位老王族公子非但没有愤然作色,反倒诚惶诚恐地诺诺连声,引得罹难王族一片侧目。
入夜,郭开大宴顿弱,笑不可遏道:“老夫功业就矣!顿子何贺哉?”
“脓疮蛇冠,竟为功业,天下奇闻也!”顿弱也是哈哈大笑。
“一人之力灭一国,天下何人可为?”郭开分外认真。
“鼎肉不饱一夫,孤鼠可坏一仓。害国之道,小伎而已。”
“足下迂阔之徒,老夫何足与其论哉!”
郭开带着从未有过的醺醺酒意纵情狂笑着走了。
惊愕的顿弱被黑衣剑士蒙上双眼,押到了一个谁也无法揣摩的去处。郭开的下一步棋是:秦王必须以顿弱为赵国假相永留赵国,否则,世上便没有了顿弱。
秦王车驾隆隆进入邯郸的那一日,在整肃威猛的秦军长矛甬道中,郭开带着大队黑衣剑士押着赵迁为首的王族降者,在王城南门前整整排开了六列。赵迁抱着铜匣王印,站在秋风中枯瘦如柴瑟瑟发抖,活似一具人干。郭开高声唱名之后,青铜王车上的嬴政凝视着黝黑枯瘦的赵王,紧紧皱着眉头一脸厌恶之色,脚下一跺,连王印也没有接受便驱车进了王城。王城大殿前,李斯郑重宣读了秦王王书:赵王降秦,拘押咸阳以待处置;赵国归并为秦国郡县,南部设立邯郸郡,北部诸郡容后待定;赵国民治政事,由假王郭开统领。
“老臣敢请秦王,以顿弱为赵国假相襄助政事。”郭开精神大振。
“宣顿弱。”秦王嬴政平淡得毫无喜怒。
“宣顿弱领命——”护卫王车的蒙毅响亮一呼。
“老臣禀报秦王,”郭开知道秦王此举是迫使他交出顿弱,连忙趋前一步高声道,“上卿顿弱奔波邦交,风寒症已非一日,已在太医署救治旬日,卧榻不能见王!”
“也好。待顿子痊愈,再行封赏。”
嬴政说罢径自走了。蒙毅带着三百精锐的铁鹰剑士护卫着秦王与李斯王翦等一班大臣,在邯郸王城整整巡视了一日,暮色时分才回到赵国大殿前。秋日晚霞中,雄阔的殿阁飞檐摆动着叮咚铁马,依山而上的赵国王城巍巍然如天上宫阙。如今,这座王城没有了肃穆,没有了威慑,群群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