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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让你假扮贞昌的妻子?”
“是”。
胜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怒气本就未消,又受如此刺激,他顿觉蒙受了奇耻大辱。“你是说,奥平父子送你到甲府时,已决心背叛?”
“不。”阿枫面无表情地摇摇头,“在归顺你时就怀有背叛之心。”
“助左卫门,杀了她!”胜赖按捺不住,怒吼。“不,等等!”他又赶紧改口。
连这个小女子都敢欺骗我,敢小瞧我!他的怒火顿时变成了兽性的火焰。起风了,大风将红叶纷纷刮到阿枫身边。有一片落到阿枫头发上,让人想起平民家女儿头上的扎花。
“哈哈……”胜赖突然大笑起来,颤声道:“绳子解开。”
狱监纳闷地解开阿枫身上的绳子。阿枫活动了一下肩膀,弯了弯手指。胜赖目木转睛地盯着她,“阿枫。”
“哼!‘
“你今年十五岁?”
“是。”
“你到底是谁的女儿?”胜赖将头靠在扶几上,支颐问道,“你如不是贞昌之妻,杀了你也无益。我送你回到父亲身边。这个主意究竟是谁出的?贞能,还是贞昌?”
阿枫漠然望着胜赖,摇摇头。
“既非贞能,也非贞昌?”胜赖看到阿枫那么冷静,气得七窍生烟。眼前的阿枫与最初相比,仿佛变了个人。一想到居然被普通人家的女子欺骗,他不禁更是恼恨。
阿枫又道:“我家主人和少主开始时并不同意这个计划。”
“为何?”
“他们认为那样对我太不公平。”
“究竟是谁策划此事?”
“是我的父亲。”
“你父亲是谁?”
“不记得了。”
胜赖耸动着清秀的眉毛:“不记得?好,我不问了。你父亲怎么说?”
“他说,武田氏唯有信玄公,才为武田氏。”
胜赖觉得不能再在家臣面前问这些问题了。这里也有伏兵,必须战胜这个伏兵。“哈哈……你是个不撒谎的姑娘。父亲在城中养病,那又怎样?”
阿枫脸上终于现出血色:“你虽然武勇不逊信玄公,谋略却远远不及,所以父亲让我来充当人质。将我送到甲府,然后和滨松的家康公结盟,下定决心……”
“原来如此,有意思。你父亲是如何对你说的,让你到甲府来送死吗?”
“是”。
“你已抱定了必死的决心?”
“不仅如此,也许是火烧、车裂……他让我作好充分的准备。”阿枫若无其事地说着。
胜赖突觉胸口烦闷。“你就不害怕吗?”
“怕。”
“那你为何前来?”
“实乃无奈之举。”
“无奈?父母之命难以违抗吗?”
“不,父亲更可怜,更无奈……他要让自己的女儿来送死。”
“那么你呢……”
胜赖勉强控制住激动的情绪,“是傻子,还是天生的奇女子?”
“我命中注定会被杀死,这是神语。”
“神语?”
“是作手城中善于占卜的巫女所言。”
胜赖惊诧不已。他第一次遇到这么不像抵抗,却最为激烈的反抗。这女子不但决心赴死,还准备面临酷刑。而且,似乎是一个巫女让她大彻大悟。究竟怎样才能打动眼前这个女孩呢?
“还有什么话要留下?”
“没有了。”
“如果有,我会派人前去转达至你的双亲、贞能或者贞昌。”
阿枫认真地沉思了一会儿,方道:“蒙您好意,我只有一句话。”
“你说。”
“阿枫希望来生变作畜生,请不要祭奠我。”她的声音渐渐低沉,无比哀伤,但很快又变得面无表情。
“来世为何要做个畜生?”
“人比畜生更加浅陋。”
“这就是你想说的话?”
“鸟兽尚能安分生活,而人类必须互相欺骗。”
“阿枫!”胜赖终于明白了阿枫的心思,大声叫道:“我将你送回双亲身边。”
但阿枫脸上并无半点喜色,她似信非信地思索着。冷风呼啸,落在她发上的枫叶突然被吹到眼睑上。但阿枫没有拿掉它的意思。
“你不相信我?”胜赖问。
“不。”
“我放你一条生路,你也不高兴?”
“不……”
“你认为在这个世上活下去没有意义?”
“是。”
“除了死,再也没有能让你高兴之事?”
“不。”阿枫又摇了摇头,“请你把我烧死、钉死,或是用锅煮。”
这话太出乎意料,胜赖一时无语。开始时他怒火中烧,想杀了她。但接下来的谈话让他改变了心意,准备用酷刑杀死她,以杀鸡儆猴,让人知道这就是背叛的下场。但阿枫敏锐地察觉到了胜赖的心思,应对自如,表情冷漠。胜赖从她的冷漠中感受到某种压迫,几乎无法呼吸。
良久,胜赖严厉地对狱监道:“把她捆起来!”
他根本就没有放过阿枫的打算,只想让她空欢喜一场,再杀死她,没想到却被阿枫看透了。
“我明日一早出城,将你带去凤来寺,自会释放你。好了,退下吧!”
阿枫再一次被绑住。“站起来!”下人吆喝着,猛地一拉绳子,阿枫摇摇晃晃跌倒在地上。但她苍白的脸颊上并无痛苦和失望之色。
“真是不可思议的女人……”胜赖看着阿枫的背影,自言自语道。的确,阿枫就像是人眼所看不到的寒风之精灵。
出得内庭,狱监庄司助左卫门便道:“你不是贞昌的夫人?”
“不是。”
“那么,为何主公要放你一马时,你不接受呢?”
阿枫看了看助左卫门,默然走着,她觉得已无必要回答。正如她刚才对胜赖所说,她的心愿,就是想被甲斐特制的锅煮死。为何会这样想?她也不太清楚。大概是出于对少主的恋慕。
开始时,阿枫不过将奥平贞昌当作主人,尽心服侍。然而去春的一天,白天太过疲劳的她熟睡之时,感觉胸口沉重,遂睁开双眼。并非做梦,原来是偷偷溜到她房中的贞昌压在身上,她顿时狼狈不堪。十四岁的阿枫尚未想过这种事,当然更不可能设防。
“不要出声。”贞昌在她耳边轻轻道。阿枫默从了。她不知是因为贞昌乃少主,还是因为她喜欢他。她只知那便是男女之事。
那时阿枫的身体如同火烧一般灼热,她甚至还能记起自己如何紧紧偎依在贞昌怀中。是疼痛,还是因为喜欢,她至今也不明。但仅有的一次肌肤之亲,却决定了阿枫现在的想法。她一心想让贞昌因为她的死而记住她,为了能够长久地留在他的记忆中,死得愈惨烈愈好。阿枫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贞昌在听到她的死讯时,能为她掉一滴伤心之泪。
第二日,阿枫坐在马上,跟着甲斐大军向凤来寺进发。她并未被绑起来,反而装扮得整整齐齐,艳丽非常。
阿枫似乎仍然是奥平贞昌的夫人,但她内心非常忧伤。若果真被放回去,她又会成为贞昌身边一个默默无闻的小侍女。也许会有人安慰她说“辛苦了”,然后让她离开贞昌。
秋天的七叶草点缀着信浓通往三河的山路,阿枫不时闭上眼睛,默默祈祷。她不打算在途中咬舌自尽,不是怕死,而是害怕贞昌听说她就此死去,会认为毫无意义。
第三日,队伍抵达凤来寺。
阿枫立刻被拉离本阵,和先行囚禁在此的贞能幼子千丸拴在一处。千丸被囚禁在金刚堂中,除他以外,还有奥平周防胜次之子虎之助。
千丸一见阿枫,便招手亲切地说:“你也是被带过来处死的吗?”他的圆脸上浮现出笑容。
“千丸公子。”
“阿枫,我这样做是为了父亲和兄长。”
“大人和少主都平安无事吗?”
“甚九郎告诉我说,因为家康公的支援,他们很快就回长筱城。”
“那太好了。”
“阿枫,连累你了,请原谅。”
“奴婢明白。”阿枫想到自己可能会被释放,便开始考虑新的死亡方式。如果被胜赖释放,就为千丸殉死。对,就这样做!
为了让阿枫高兴,千丸忽然又说出一件意外之事。“你和我不但让父亲、兄长成功逃脱了敌人的魔掌,还受到家康公的称扬,他答应为我家增加三千贯新领,还将阿龟小姐许配给兄长。”
“阿龟小姐?”
“家康公的女儿,给我兄长做夫人……”不知就里的千丸语调轻快,高兴地笑了。
这天夜里,阿枫无一丝睡意。躺在金刚堂中,她眼前不时浮现出贞昌的脸,还有从未谋面的龟姬的面孔,一会儿清晰,一会儿又模糊。
苟活的虫子不时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