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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又不好指责陈济桓。因有陈济桓督率防守作掩护,韦云淞正好悄悄安排他的“突围”计划。他命人到桂林郊外四乡,搜罗了一批熟悉周围大小路径、山隘岩洞的乡人,准备在“突围”时由他们带路乘隙逃出城去,也甚至连逃跑时的便衣都已准备好了。陈济桓守城是忠心耿耿;韦云淞谋求逃生则用心良苦。这一对当年死守南宁,开创“黑豆节”的桂军宿将,如今重又搭配在一起死守桂林,真可谓相得益彰,充满戏剧色彩。
九月十二日,敌第十三师团进抵桂北大门黄沙河。第九十三军那一营部队,刚一接触,便溃退了下来。十三日早晨,敌前锋部队直逼全州县城。韦云淞闻报,慌惊不已。他在自己房间里转来转去,不时打开那只黑色皮箱,把里边的东西翻检一番。皮箱里放着一件皮袍和一套毛蓝官布衫裤,前者是有地位的人穿的,后者乃是一般百姓乡民的服装。这两套便衣旁边放着一支小号左轮手枪、几根金条、一摞光洋和几盒美国罐头。这是他准备“突围”的全部装备,行动时,他要亲自把小皮箱提在手里。
“司令,你那小皮箱里有些什么宝贝,可否让我见识见识?”参谋长陈济桓一瘸一瘸地走了进来。
韦云淞忙把小皮箱迅速锁上,尴尬地说道:“没什么,没什么,是几件洗换衣服,内人临走时为我准备的,他怕我一打起仗来,就什么也顾不上了。”
“嫂夫人想得还挺周到!”陈济桓夸赞着。随即又对韦云淞道,“司令,敌已逼近全州,恐怕不久就要到桂林了。从历史上看,攻桂林必从东江入手,强渡漓江,攻夺象鼻山为支撑点,进窥市区。”
陈济桓虽然没有文凭和学历,但他从秦兵入据岭南直谈到定南王孔有德率清兵南下攻陷桂林,抗清将领李定国回师袭占桂林击败孔有德,再谈到太平天国由永安北上围攻桂林,在象鼻山上架设炮台,以大炮猛轰桂林城的战例为鉴,建议韦云淞加强东江的防御力量。韦云淞的心思都扑在“突围”上了——蒋委员长战前授勋,韦云淞战前想“突围”,可谓有异曲同工之处!他哪有心再听陈济桓的精心策划。但又不好推诿,只管点头道:
“好好好,你可以进行安排!”他们正说着,忽听一阵汽车响声,只见一辆美式吉普车开到司令部石阶下的院子里,从车上下来一位中校军法执行官,径直走到房子里来,向韦云淞敬礼,报告:
“我是战区长官部军法执行官,奉委座和张长官之命令,前往兴安大榕江拘捕第九十三军军长陈牧农。现陈犯已押在车上,张长官命令将其交给桂林防守司令部扣留法办。”
韦云淞听了不禁大吃一惊,他这桂林防守司令,如何管得着全州的事呢?他是桂军第十六集团军的副总司令,如何管得着中央军第九十三军的事呢?论军阶,他是中将,陈牧农也是中将,一个杂牌军的中将又如何能扣留法办一个中央军的中将呢?那中校军法官见韦司令还在发愣,便向他出示张发奎长官的命令,那命令略谓:奉委座令,第九十三军军长陈牧农擅自撤退,动摇军心,着即将其扣留查办云云。在扣留查办后,有交桂林防守司令部执行等语。韦云淞看了战区司令长官张发奎的命令,推断大约是陈牧农在敌军压境之下,惊慌失措,丢了全州,蒋委员长要迫究责任,而张发奎长官又不愿多管事,遂将扣留法办之事交给桂林防守司令部执行,这样做一则将矛盾推出去,可不负责任,二则也即以陈牧农之事压一压韦云淞,韦如不死守桂林、便将步陈之后尘。韦云淞感到此事好生棘手,但既是张长官有令,他又不敢不办,遂和那中校军法执行官一同到吉普车前。陈牧农由两名宪兵押下汽车、军阶和帽微皆已被摘去,昔日那横行霸道,不可一世的气派,随着变成阶下囚而消失殆尽。刚到广西全州的时候,他曾专程到桂林来会见第十六集团军总司令夏威、副总司令韦云淞。陈牧农摆着一副老大的架子,不但不把总司令夏威放在眼里,对韦云淞则更不屑一顾。他两眼望着天花板说话:
“兄弟今奉委座之命初到贵地,人生地不熟,望二位仁兄多多照应!”
他做梦也没想到,今天竟会落到这位杂牌中将司令手里。但已沦为阶下囚,不得不低头,他忙“啪”地一声,双腿一并,立正,行了个九十度的鞠躬礼,然后把头往下一垂,两眼望着自己的脚面脸上充满惶惊愧疚之情。韦云淞虽然有出了一口恶气的感觉,但他并未感到自豪,也未感到幸灾乐祸,相反,他倒产生一种怜悯同情之心。这绝不是韦云淞有菩萨的心肠,而是看着这位昔日骄横的中央军军长陈牧农突然沦为阶下囚,使他顿时产生一种兔死狐悲之感,陈牧农身为蒋委员长的嫡系将领,尚且如此,自已是杂牌守城官、桂林一旦失守,蒋委员长会轻饶他吗?他心中一阵颤栗,竟忘记了自己受命要法办陈牧农的事,却满怀同情地询问道:
“陈军长,全州乃战略要地,又是国军囤积粮弹的处所,你无论如何都应该多守几天呀,为何才打一夜就放弃了?”
陈牧农见韦云淞仍称呼他为“陈军长”,且口气满怀同情之心,心中不觉萌生了一线希望,便委屈地说道:
“十三日夜十一时,全州城西侧高地被敌袭击,左侧背与后方连络线均已受威胁,为便撤退安全和便于尔后战斗起见,不得不放弃全州。又因情况紧迫,弹药粮秣无法全数撤走,乃作了焚毁之处置。”
“你为何不事先向战区长官部报告呢?”韦云淞觉得陈牧农不够灵活,他守桂林便早已想好了,一旦“突围”即事先报告白崇禧和夏威,由他们向蒋委员长力争批准“突围”,到时便没了责任,他觉得陈牧农也许高傲,不把战区长官部放在眼里,因此吃了大亏。
陈牧农道:“当时因电话中断,来不及请示了。”
“噢!”韦云淞惋惜地摇了摇头。
“但我在撤退之前曾用电报向重庆委座报告过,并得委座批准撤退,我才行动的。如今委座却责我擅自行动、将我扣留法办,实在是天大的冤枉!”陈牧农那一直垂着的头倏地昂了起来,眼中充满冤屈之色。
“委座的电令还在吗?”韦云淞心里一振,忽然异想天开地要当起“青天大人”来了,只要能让陈牧农获得免予追究,他这位桂林防守司令的日子便宽松得多了,因为“死守全州”的陈牧农才打了一夜便放弃阵地后撤,尚可免予追究责任;韦云淞“死守桂林三个月”只要打上三天,便不但无罪,而且简直可以立功了——他一直念念不忘蒋委员长战后要晋升他为上将军阶的许诺。
陈牧农见韦云淞要为他伸张正义,感激得又行了个九十度的鞠躬礼,然后解开军服胸前那只口袋的纽扣,从里边摸出一纸电文,双手呈到韦云淞手里。韦接过一看,果然陈牧农撤退得到了委座的电令。
“陈军长,你既然有委座电令作依据,当时来不及报告战区长官部也不为过。”韦云淞松了一口气,这不仅是陈牧农有救了,而且也为他日后“突围”埋下了前有车、后有辙的充分理由。
“多谢韦司令之关照,牧农如能重任军职,必重报今日之恩!”陈牧农见韦云淞有心开脱他,忙感恩戴德地说起好话来。
韦云淞即把陈牧农和战区长官部那军法官带到办公室,要陈牧农把委座仅以一营兵力守黄沙河的命令与战区长官部的作战计划相违背,张长官不同意补发命令,及奉委座电令放弃全州的详细经过口述一番,由那军法官逐一记录下来,然后由陈牧农看过签字盖章。韦云淞对长官部那军法官说道:
“你把陈军长的申诉带回柳州面呈张长官,请长官转报委座,免予追究陈军长放弃全州的责任。”
那军法官也觉得陈牧农是代人受过,理应向最高当局申诉,便带上陈的申诉材料,仍乘吉普车返回柳州,向张长官报告去了石韦云淞只令人陪着陈牧农喝酒下棋,只等免于追究的命令一下,便恢复陈的自由。
谁知三天过后,张发奎一纸电令发来直吓得韦云淞目瞪口呆,那电令写道:“查第九十三军军长陈牧农,未奉命令,擅自放弃全州,焚毁大批军需物品,奉上谕着桂林防守司令部将其就地正法,以昭炯戒!”韦云淞不敢怠慢,即命桂林防守司令部总务处长韦士鸿持电令向陈牧农宣读,并问他对部队有什么话交代,对家属有何遗嘱?陈牧农听罢痛苦万状,长叹一声,只说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