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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介石看了看那架运输机,又看了看白崇禧,点了点头,说道:
“好吧,你先走一步。”
白崇禧又扭头对钱大钧道:“钱主任,我起飞半小时后,你和委座再登机。”
“好好好。”钱大钧这才明白,蒋委员长要分乘两架飞机的原因,是担心中途碰上敌机的袭击,这白崇禧也真诡谲,竟比他这侍从室主任还能体察委座的意图,他既感到惭愧,又感到害怕,因为白崇禧虽然身为委座的幕僚长,但毕竟他是“桂系”!
却说白崇禧登上那架C46运输机,随即便启飞升空,往开封方向飞去。他心里暗暗好笑,蒋介石虽然有此深谋远虑,但却并不高明,其实,他乘的那架四引擎“美龄”号专机,目标大得很,日本飞机老远便能发现它,而且立即判断出这是中国最高统帅的座机,一旦暴露了目标,日机必定不惜一切手段和代价对其进行攻击,“美龄”号虽有四架战斗机前后保驾,但在激烈的空战中,保险系数就少到不可靠的程度了。蒋介石如果高明,就会让白崇禧乘坐“美龄”号专机,他自己可随便坐一架普通飞机,这样,危险将少得多。蒋介石和钱大钧都见不及此,素有小诸葛之称的白崇禧如何不暗自好笑呢?他坐在机舱里,颇有些洋洋自得之情,慢慢地闭上眼睛养神,他觉得自己单机飞行,要比蒋介石乘坐“美龄”号安全得多,不必担心意外事故。白崇禧工作本来就非常忙碌,由南京撤到武汉后,他很少能睡上一个安稳觉,现在在飞机的引擎声中,他渐渐地进入了梦乡。也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猛烈的振荡和晃动惊醒,睁眼一看,只见飞机一会儿爬高,一会儿下沉,一会儿又爬高,他大吃一惊,连喊:“不妙!不妙!”他忙从舷窗口外望,蓝湛湛的天空,只有些碎棉絮般的云朵,视野极好,并无敌机拦截或追袭,他马上想到:是不是飞机发生了故障?他随即喝问机长:
“怎么回事?”
“报告总座,我机遭到地面高炮火力袭击!”
白崇禧闻报大惊:是不是飞到日本人控制的地区上空了?他又大声喝问:
“我们现在的位置是什么地方?”
“报告总座,我机现正飞临开封机场上空。”机长答道。
“你没弄错吗?”白崇禧将信将疑,因为他根本不相信自己机场的高射炮队会射击他副参谋总长的座机。
“绝对没错!”机长肯定地答道。
白崇禧从舷窗往下看了看,只见大地模糊,而那苍莽的黄河却象条巨大的带子透邀流过平原,他相信这是历史名城开封。在他的座机周围不时绽开一朵朵小小的棉花似的东西,他马上判断这是“三七”高炮的炮弹正在天空爆炸。他感到惊骇不已。本来,这次到开封召开高级军事会议,拿办不遵军令的韩复榘,本是他向蒋介石精心策划并得到蒋的嘉许的,可是,现在手握重兵的韩复榘尚未落入法网,而他这位策划者却首先落入了火网。他实在不明白地面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难道是消息走漏出去,让韩复榘知道了,韩先下手为强,把他的部队由豫鲁边境的曹县、单县进入开封,控制了机场,准备将前来主持军事会议的蒋介石扼杀在天上,弄成“千古之谜”?“不可能!”白崇禧迅速否定了这个判断,如果韩复榘有此大规模行动,身为河南省主席和第二集团军总司令的刘峙不会一点不知道。只要刘峙那里得到点风吹草动的消息,必然要及时呈报蒋委员长,蒋便不会到开封来了。而且,按照白崇禧的策划,昨天李宗仁长官正在徐州召开第五战区军事会议,李正设法羁摩韩,如果韩有异动,李也必会及时报知蒋委员长和白本人。“难道蒋介石也要除掉我白崇禧?”白崇禧脑海里闪过这个不祥的疑问,但池马上又否定了。因为他自从五个多月前应蒋之电召入京就职以来,为筹划抗战救国大事,他与蒋还能象北伐时代一样合作,目下为了抗战,无论是于公于私,蒋介石都非常需要他。当然,他与蒋介石的合作仍可能象十年前那样,有善始而无善终。但是,到分手的那一天毕竟还早得很,因为到抗战胜利不知还有多少漫长的日子呢,蒋介石是能够与他共患难的!
“报告总座,机内油料已经不多,无法返航武汉或到其他机场降落!”机长有些惊惶地向白崇禧报告道。
供白崇禧选择自己命运的道路只有一条:不顾地面高射炮火的射击,强行向开封机场降落!
当这架涂着国军徽记的C46运输机突然俯冲下降到距开封机场只有八百米高度时,那些整脚的高射炮手们这才发现,他们打的竟然是自己的飞机,一个个吓得目瞪口呆,立刻停止了射击。那位亲自操纵飞机的机长,趁机将飞机驶入跑道,安全着陆。白崇禧那颗悬着的心,也随着飞机的降落而落到他的心窝里,但还是嘭嘭地猛跳着,他脸色煞白,冷汗淋漓,坐在机舱里那两条腿犹自颤栗不止,由于剧烈的惊吓和巅簸,从精神到肉体,他几乎都垮了。
“总座,刘总司令前来欢迎您了!”机长走到白崇禧身旁,报告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兼河南省主席刘峙正在飞机外边迎候。
白崇禧一向很重视仪表和军容,他知道此时下飞机,自己这副尊容一定是很狼狈的,但他又不能在飞机里久呆不动,便向机长道:
“你这里有提神的药吗?”
“有。”机长忙从他的皮茄克里取出一只象打火机似的小瓶,嚓嚓按了几下,送到白崇禧鼻子底下。他顿时感到一股薄荷脑似的清香直透心脾和脑际,精神一振,便站了起来,把军帽和黄呢军大衣整了整,戴上白手套,威严地步出机舱。他站在舷梯上,并没有马上走下来,象检阅部队似的,用眼睛扫了扫前来欢迎的队伍。因为侍从室从武汉打给刘峙的电报告知,蒋委员长将于今日下午三点半左右飞抵开封。刘峙接到电报后,对于保卫委员长的安全,颇费了一番心思,但他那脑袋偏偏又想不出稳妥的办法,于是只得召集他的亲信开会研究,他的秘书长正好是个足智多谋的人,当下便献计道:
“委员长坐飞机来,他在天上的安全,我们管不着。他到了开封,我们的责任可就重大了。为了保护委员长的安全,今天下午三点钟,可通知防空司令部发放空袭警报,警报一响,一切军民人等自然销声匿迹,委员长下了飞机,便可乘车安抵下榻之处,在那里我们再布置里三层,外三层的警卫,如此委员长的安全便万无一失了。”
刘峙一听,心里高兴得连说了几个“好”,当下他便拿起电话,亲自通知防空司令部,下午三点钟开始发放空袭警报。可是糊涂的刘峙和那位足智多谋的秘书长,却忘记给开封机场的高射炮部队打招呼了。到了下午三点钟,只闻开封城里警报声骤然而起,果然一切军民人等均纷纷进入防空洞穴里躲避,野外顿时渺无人迹。保卫机场的高射炮部队指挥官,闻警立即命令炮队进入紧急射击状态。恰好这时白崇禧的座机飞临上空,高射炮手们以为是敌机临空,当即纷纷开炮射击,这支高炮部队是抗战以来才组建的,毫无实战经验,炮手们的射击技术亦很低下,打了几十发炮弹,竟没有碰着白崇禧座机的一点皮。那架运输机的机长,又是一位飞行技术高超的老驾驶员,他果断沉着,驾机避开高炮射击,大胆俯冲降低高度,使炮手能用肉眼看见机身微记而停止射击,然后安稳着陆。飞机降落后,无论是机内的白崇禧还是赶到机场来接驾的刘峙,都已吓得大汗淋漓,心惊肉跳。
“健公,委……委……委座呢?”刘峙见下飞机的只有白崇禧一人,忙上前致礼,惊惶失措地问道。
白崇禧见机场上列着一队仪仗队,十几位高级将领戎装笔挺地站在前面,准备迎接蒋委员长驾到。刘峙一人毕恭毕敬地立正站在飞机的舷梯下边,准备接驾,然后陪同检阅仪仗队。
“经扶兄,按规定礼炮只鸣二十一响的,你怎么鸣了上百响啊!我真是担当不起呀!”白崇禧似笑非笑地望着刘峙两边腮帮子上那颤抖不止的松弛的肌肉,挖苦着说道。
“健公,我要严办高射炮队指挥官!”刘峙尴尬地说道,他实在不敢正视白崇禧,“他们简直是胡闹!”
“不必,不必,”白崇禧摆了摆手,说道,“他们射击的技术太差劲了,要加强训练。”
“是的!是的!”刘峙那胖脑袋不住地点着,两边腮帮上的肌肉也跟着抖着。
“蒋委员长乘‘美龄’号座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