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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哭了三年,她的泪干了,这出悲剧的主人公于1928年7月30日因脑膜炎绝症,急急追踪而逝。在长寿寺停柩一年后,朋友们和一些学生送她的骸骨到高君宇身旁殡葬。这天——1929年10月2日,赶来送葬的还有许多相识和不相识的人。朋友们在她的墓石上勒下“春风青家”四个篆字。
“质本洁来还洁去,一杯净土掩风流。”年仅二十七岁,风华正茂,饶有才能的女作家石评梅,就这样离去了。但她还活着,她活在高尚的爱情中,“看满天繁星,听萧萧芦苇,她生前所赞美的陶然亭静夜的神秘景象,都归她一人去享受了。不,君宇墓近在咫尺,这时候他俩当是偎倚着,微笑着,在度他们生前未度过的甜美生活。”
她活在朋友们的怀念中。
评梅的死耗,传到当时正在南方过着地下流亡生活的孙席珍那一里,他非常感伤和惋惜:“她虽不是一位了不起的文学家,但她对于文学的勇敢和努力,在落寞的文园里也算是个难得的女作家。她的死,不但是北方文坛的损失;夸张一点说,也是中国文坛上的损失,中国文坛上的女作家又弱一个了!”(1929年《真美善》女作家号:《女诗人评梅》)
孙席珍是评梅的诗友,他们在北京相识,“情同姐弟”。那时他正半工半读,白天在北京大学学习,晚上在(晨报副刊》工作,与赵景深、焦菊隐、于毅夫、蹇先艾等组织绿波社,负责编辑《京报·文学周刊》,其间常在北京、上海的报刊上发表诗歌。对于评梅的为人,他说:“她性情很活泼,但是不涉浮躁;富于感情,而尤重义。”他还回忆起这样几件事:1925年,北京女子师范大学(即北京女高师的改称)风潮发生后,“她只要一提到这事,就会无限伤心,每次见了她的同学的面,总是禁不住捶胸痛哭。她一星期中总要到女师大去看几次的。她说女师大是她的娘家,女儿虽然嫁出去了,娘家的事情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如今娘家给强盗狗贼们糟蹋到这步田地,怎么不叫她伤心彻骨呢?”
“去年春间(1927年),我客居在江城。有一位某女中学的校长因打算单请她来当教务主任,要求我代为写一封请托信。我喜欢庐山和鄱阳湖的风景的,便给她寄了一封信去,那时我因到安庆去,所以只约她到江城来,并不要她回信。后来从另一位朋友处得知,她因为北京方面已订了约,为重义的关系,一时不便离开。她并要我常常给她写信去,相期于新秋时节的庐山聚首。”(以上均引自《女诗人评梅》)
评梅生前最好的同性朋友是陆晶清,她们同在女高师读书,陆晶清学的国文科,年龄比评梅小。凡她们的朋友都知道,她俩是一对同命运的小鸟。她们的交好逾乎普通友谊,她们能互相了解到彼此隐藏在心底的苦情,她们曾约定了要相伴着、相慰着,走完崎岖的生命旅途。她们不仅是生活中的姐妹、伴侣,也是文学事业上的并肩战友。她们曾一同继北大学生欧阳兰之后,编辑《京报》附印的《妇女周刊》,大约在1926年还一起用“蔷薇社”之名,编过《世界日报》的周刊之一——《蔷薇周刊》,那时评梅住在西城辟才胡同南半壁街十三号。
高君宇去世后,评梅完全走上了悲惨的道路;那时候,陪她痛哭,能安慰她,使她得到刹那间快乐的只有陆晶清。陶然亭那块地方,不惟在评梅的生命里占了重要位置,就是陆晶清也是永远忘不了的。她们曾经在那里洒过不少热泪。有一年元旦,她俩去看高君宇,因为彼此心里都难过,“酸泪冻成冰柱,一条条凝结在君宇坟前的白石碑上。”
评梅去世时,陆晶清正在南方流浪,听到噩耗,她茶饭不思,日夜兼程赶回北京,亲自料理评梅的丧葬,安慰远在平定山城的亡友的老年父母,并整理出评梅的日记遗稿拿到上海印行。“蔷薇社”还专门刊行了《石评梅纪念册》。
评梅的好友还有著名女作家庐隐,她们也是女高师的同学。为了怀念评梅,她把评梅在女高师的一段真实生活经历,写成著名的长篇小说《象牙戒指》(盛京书店出版),其中评梅和高君宇为主人公外,涉及到的真人还有陆晶清、作家自己、高长虹、于赓虞、吴天放、向培良……
今天的读者知评梅者无几,然而老一代,怀念、追忆她的还大有人在。女作家颜一烟就曾不只一次的满怀敬爱思念之情,向我述说过她的中学老师石评梅。
解放初期,周恩来游陶然亭,曾经到评梅和高君字碑前凭吊过,表示了对亡魂的忆念。1956年6月3日,他审查北京城市规划总图时,看到陶然亭,便讲到这一对墓碑,说:“革命与恋爱没有矛盾,留着它对青年人也有教育。”
十年灾难,天地翻覆,举国没有一块平安的土壤,这对石碑也在劫难逃,荡然无存。现在国家正拟修复,终于又到了记起它们的时候。
石评梅是个有才华,肯努力,有成绩的女作家。她的一生如朝霞、春花、流水、行云,来去匆匆。
文坛上曾有过一个小星,一个过早陨落的星,然而她确实存在过,发过光……
1981年4月二稿
1995年3月27日修订
罗淑
马小弥
罗淑原名罗世弥,偶用笔名石每,1903年12月19日生于四川成都。她的父亲罗树屏原籍直隶,是个屡试不第的读书人,清末在四川绵竹县做过县令邹某的钱粮师爷。邹县令去世,罗树屏把家搬到成都。罗淑的母亲是罗树屏的继室,1899年生长子世安,四年后生罗淑,之后又生了两个儿子世仪和世泽。
辛亥革命前后,四川社会动荡不安,军阀混战,兵变迭起。罗村屏遂于1912年在简阳县城北盛产井盐的老马湾买下一处宅子,十来口盐井和一处与住宅相连的熬盐的灶房,举家迁到乡下,这时罗淑已经九岁。
老马湾面对沱江,背靠蜿蜒的丘陵,是个方圆不过数里的山坳。自从清嘉庆年间这里发现了盐,吃“咸水饭”的人就一天多似一天了。罗家迁到这里的时候,老马湾里已是井杆林立,大大小小,有十来家灶户,百多口盐井。盐,到处都是盐。空气里整日弥漫着一股酸腐的卤水味道,树皮发黑,地里的庄稼稀稀拉拉。临江有个运盐的船码头,一座石头砌的坚实的吊脚楼,叫作“公垣”,是盐务局的税卡,也是盐仓。各家灶户每天生产的盐都必须送到这里集中存放,由盐务局的人过称抽税,然后才能卖给盐贩子。每次开仓放盐,码头上人头攒动,岸边挤满运盐船,邻近府县的盐贩子为了几斤“敷水”的好处,常和盐务局的师爷争吵厮打。在山间小路上往来奔忙着为灶户背煤、挑盐、割草的零工,沱江边的浅滩上印满了纤夫的脚印。
盐井开在山坡的高处,所谓盐“井”,可谓鬼斧神工。井口不过汤碗大小,却有数十米深,由粗大的楠竹筒对接,用桐油石灰密封做成井筒。每口井日日夜夜总有一个面黄肌瘦、短手短脚、十一二岁的小老么,驱牛绕着木制的轮盘转,把盐水车上来,再由筒匠把盐水翻倒进地盆。盐水通过埋在地下的桶竹筒,汩汩地汇入半山坡盐灶房的那四口大锅,一次能熬出上千斤白花花的盐来。这盐不含氯化镁,没有苦味,炒川菜,腌泡菜没有这川盐,可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对于罗淑来说,老马湾是个既美又丑,既宁静又凶险的地方。父亲的带小花园的宅子固然舒适美丽,可是走出黑漆大门,紧挨着就是熬盐的灶房。那里面的景象使人惊心动魄:一排四口大热盐锅,每口锅的直径都在二米半左右,日夜不断地翻滚着大白泡。那舀盐水的大木构,起盐的大铁铲,都不是一般人举得起,使得动的。灶匠从头至脚被烟熏得漆黑,尤其是脸,乌黑一团,只看得出两个白眼珠,骨瘦如柴,鬼怪一般。盐灶砌得很低,几与地平,灶匠添盐水的时候,万一被煤烟和水蒸汽迷糊了眼睛,就有失足跌下沸腾着白色溶液的盐锅的危险,起盐的时候更是艰险,要把达几百度高温的炽红的巨大盐抉从大锅里撬出来,抬到地上逐渐冷却。罗淑熟悉这可怖的灶房,熟悉在这里干活的人们,听过盐工掉进盐锅被烫死的故事。
罗淑的母亲收留了一个老乞婆的女儿,给罗淑作丫头,取名玉姑娘。老乞婆住在沱江边无主的荒坟山上一个洞穴里。江边有许多这样的洞穴,相传是古时候流放的犯人来开采盐井时居住的。罗淑和玉姑娘时常穿过没膝的蓬蒿,去给老乞婆送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