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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无甚可说了?”
“是……没有了。奴婢的不肖子……不肖子已经……放火烧了……已无任何转圜余地。请夫人宽谅。”
“喂,你胡说些什么!放火烧了什么?休要慌,大藏!”一阵厉声斥责之后,淀夫人指着正荣尼问道:“我问你,大藏她怎的了?是不是让人欺侮得疯了?”
“是……啊不,只是因为……”
“启禀夫人。”二位局忍耐不住插话进来,“奴婢想,大藏局指的大概是郡山城。”
“就算是筒井的城烧了,大藏又为何……”话还没说完,淀夫人忽地噤口。她明白,家康曾劝说过秀赖,有乐也曾多次提起移封郡山之事,便不由充满落寞,“唉,这火啊!”
“是。正是那大火。常高院说定要让大人先迁移到郡山,等待时机。因此,大御所强忍延时,可是如此重要的城池却让治房焚毁。因此,大藏夫人只有自尽以谢罪……”
大野治长把头扭到一边,唏嘘不已。他已明白内情。但只是如此说明,淀夫人恐还不会理解。
此时,淀夫人竟出人意料,平静地制止了二位局,“莫要再说了。我明白了……算了,大藏,抬起头来吧。”
“是。”
“不许自尽。”淀夫人仔细叮嘱了一句,道,“让人烧掉郡山城的,是我。”
治长不禁一惊,夫人就算是安慰人,也犯不着撤这么大的谎。听不进治长的劝阻、狂声叫嚣着烧了郡山城的,乃是治房。恐怕,秀赖也是到了事后才知。淀夫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是我。发布命令的是我!”淀夫人重复了一遍,转道,“这么说,常高院直接从二条城返回了京极家?”
“正是。”
“那好。一切都好了。”
“一切都好了?”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的大藏局惊诧不已。
治长忽然产生了一种被抛弃的感觉,他重新打量着几个女人。
“我至今仍清楚记得,小谷城陷落的时候,从北庄逃命的时候……”淀夫人忽地像变了一个人,声音平和,眼神凝重,先前的疯癫一扫而光。
究竟会发生何事?治长不安起来。因淀夫人一向喜怒无常,此时更是令人恐惧。
“阿千,你也好生听着。无论小谷城陷落还是从北庄逃命,姐妹三人中,我都是坚持要活下来那一个。可是,不知从何时起,我竟被妹妹们远远甩在了后面,倒反要让阿江与和常高院来照拂……”淀夫人仿佛在自语,轻轻用袖口拭了拭眼睛。
治长默然不语,这女人竟然也会这般有人情味,就在刚才,她还勃然大怒,如河东之狮。
“为何非要变成妹妹们的累赘呢?一想起这些,我就觉得无比愧疚。不只是常高院和阿江与,大藏局、正荣尼、飨庭局、二位局和右京局也一样,请你们多宽谅。
“夫人说到哪里去了。您快别这样说,都是因为犬子不争气……”
“不是这样。”淀夫人轻轻阻住大藏局,如梦呓般道,“我为何会被妹妹们甩在了后面,现在忽地明白了:我倔犟任性,又固执己见,总是想得到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置他人于不顾。”
千姬都吃了一惊,定定瞪着淀夫人。
治长亦一眨不眨盯住淀夫人,颇为紧张。真是让人震惊,他从未见淀夫人如此温和地安慰众人。正因如此,他更是惊讶和不安,不禁寻思:她不会疯了吧?
淀夫人又说了起来:“请你们宽谅。我从来只知勉强你们做勉强之事,我总幻想着让神佛、道理和情义都服从于我,事情稍不顺心,就大发雷霆、怨天尤人……当我反复无常的时候,常高院和阿江与则踏踏实实、一步一步走着……”
“夫人,”治长忍不住道,“该用膳了。”
“是,用膳了,好久未和大藏局、正荣尼、二位局和治长同席用膳了。”淀夫人温顺地微微一笑,“当我意识到这些的时候,妹妹们已走到前面,与在小谷和北庄的时候完全反了过来……可是现在,常高院终撇开了我离去了。请各位宽谅,这一切都是我的罪过。”
治长把脸扭到一边,向一旁的右京局施了个眼色,让她去命人准备膳食。
淀夫人的孤独和惆怅,首次让治长感慨。她也意识到了,战争已无可避免。不只如此,女人的敏锐,让她预见到了后果已非人力可控。
想到这里,治长慌忙站了起来,“治长还有一事忘记告诉护卫奥原信十郎。”说着,他急匆匆走到廊下,又停住脚步,不安地回头——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治长正使劲摇着头,从铃口旁步向大门时,大坂城正门一带竟传来了号角,声声震荡着黄昏时分的闷热。治房终要亲自率兵从堺港攻向岸和田了,他专等夜间行军,定是要去尚未完全烧尽的堺港放火。
“人有病,天知否?”治长长叹一声。此言不仅充满无法控制治房的遗憾,更有因无法裁定战争与太平而流露出的绝望。
治长走进院子,发现假山对面,古田织部正敬献的灯笼旁,奥原信十郎亦正在仔细倾听那号角声。
治长过去,却是无语。
四周逐渐黯淡下来,关空中的星一颗又一颗亮起来,给世间带来微微的清凉。号角带着沉闷的余的,再次响起……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