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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大藏局还是正荣尼,都知儿子召集浪人的用意。正因如此,来的路上,二人都颇觉伤感。
她们谈了甚多:明智光秀之母曾被扣于叛臣家为质,后被杀;丰臣秀吉之母亦曾被送至冈崎为质,住所周围堆满柴薪……类似灾难眼见着就要落到自己身上,她们怎不胆战心惊?
“一路辛苦了。大坂的夫人身子可好?”茶阿局进来,收起所奉礼物加贺染,满脸堆笑,而二人并未从容回以微笑。
“茶阿局夫人神采如昔啊。”话音未落,大藏局已哽噎难语。
“真是可喜可贺啊。”正荣尼忙接过话。
可以看出,二人都在拼命抑制着自己的恐惧,吓成这个样子,实在可悲。
“呵呵,二位莫要拘束。”茶阿局刚强中透出自信,“我亦好久未见二位了,得知二位到来,不顾你们旅途劳顿便接来。口信的事过后再说,先歇息一下,用些粗茶淡饭。”
“万分感谢。”大藏局似比正荣尼还紧张,说了一句,意识到自己声音在打颤,遂干咳了一声,方道,“实际上,淀夫人……为此次供养延期的事颇为……颇为心痛……”
“此事稍候再说吧。”
“不,在谒见大御所大人之前,咱们女人之间……跟夫人您好生聊聊……”
正荣尼接过话茬:“茶阿夫人,淀夫人颇为……怀念大御所大人住于西苑的日子,怎么说呢,那时候的传闻……”
看着两个老女人的失态,茶阿局不禁大生怜意。她们慌乱之极,连对女人的怜悯都忘记了。茶阿是家康侧室,向她提起淀夫人与家康的风流故事,只能令她尴尬不已。“请不必担心。我会与大御所好生说说,让他见见二位。我现在就给二位问一问吧。”
事实上,此时茶阿局已得家康允诺,令她引见两个女人。
“唉!”茶阿局出去通报之后,尚有几分镇静的正荣尼难耐沉默,道,“茶阿局都那样说了,她定知要把我们扣为人质,觉得我们可怜。”
“你有把握?”
“必是无错。你莫抱有期待了。”
“这……唉!”
话虽如此,但事情究竟如何,二人实在难以想象,徒有不安。未几,茶阿局回来,脸上带着几分严肃,“大御所说,既然淀夫人的使者远道而来,自应会见。现正准备膳食,请稍候。”
让人给二人送来晚膳之后,茶阿局再次离席而去。同大坂的膳食相比,这绝称不上盛宴,却也并非粗茶淡饭。,不知这种接待究竟意味着什么?
“奴婢来为两位引路。”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一个侍女出现,领着两个老女人走过长长的走廊,把她们带到了家康居室前。
一抬头,只见茶阿局急匆匆迎了出来。两位老女人越发紧张,若人家责问诅咒一事,该如何回话?秀赖和淀夫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无人清楚,谁也不敢断言他们压根儿就无诅咒家康的心思。二人的良心之痛愈来愈烈,反省也越来越深。
“唉,远道而来,辛苦了。快,快进里面来。”看到无声地跪倒在面前的二人,家康也少有地生出些心酸,“从茶阿口中听到你们前来,我不禁想起了从前的冈崎城。我幼时,冈崎城里到处都是不幸的孀妇。”
“不敢。”正荣尼首先开口,“能在茶阿夫人的安排下,面见大御所大人,甚感荣幸。给大人请安。”
之后,大藏局也道:“大御所大人依然身体康健,恭喜。”
“客套话就免了。你们也还和从前一样康健,便是大好。来,坐到里边来。先喝两杯。茶阿,你已尝过毒了吧,给两位倒上。”
两个老女人如在梦中,在侍女们的催促下,战战兢兢坐到了家康面前。气氛犹如欢迎久候的贵客,对两位老女人来说,大大出乎预料,却更让她们感到恐惧。
“唉!真未想到竟引发如此大的波澜。”当家康从茶阿局那里听到两个老女人心生惶恐,怜道,“男人不争气,总是令女人痛哭,你也好生记着,女人何罪之有?”家康对茶阿局说着,一副很是生气的样子。若且元老练些,早把秀赖母子说服,女人们也就不会有今日这等惶恐了。
“她们看去都是怕事之人,还请大人莫大声呵斥。”
“胡说!家康都这把年纪了,怎会呵斥两个无辜女人?你把我想成什么了?好生款待她们,休要让她们担惊受怕!”
“多谢大人,茶阿总算有了面子……毕竟都是女人啊。”
用饭之后,家康还特意让人给两位老女人准备了杯盘。酒杯先递给了大藏局,大藏局恭恭敬敬接过来,两手伏地道:“奴婢惶恐,淀夫人有口信,不敢先喝酒。”
“口信?我还没听呢。好好,快说来听听。”
“多谢大人。实际上,淀夫人对此次供养延期的事甚是痛心。”
“哦?”
“说是钟铭上有诅咒关东的不祥文字,这样的事……夫人毫不知情。不只如此,夫人还经常担忧地向我等提起,大御所大人身体是否康健……”
“哈哈!”家康不禁大笑,打断了大藏局,“我以为什么呢,竟是此事。康健之事家康已经很注意,无须夫人和你等担心。你们听着,关于钟铭一事,大坂方面有家老、长者,还有已长大成人的右府,况且,我也对片桐且元说过,已经暂时无事了。你们放心,今夜就住在城里。茶阿,她们远路而来,身心俱疲,好生招待她们。”
两个老女人面面相觑,惶恐地眨着眼,惊讶得连泪都要下来了,神情甚是可怜。二人本以为会受到呵斥,家康却说无事,仓皇之情跃然于二女脸上。
“大藏夫人,这下重担该卸下了吧。把酒干了,传给正荣尼,咱们再慢慢叙叙旧。”
一度被忘掉的笑容,再次悄悄爬上两个老女人脸庞。对于把事情想象到最坏地步的她们来说,这是何等意外!家康似未感受到大坂城内大战将起的险恶气氛,像个功成名就的老翁似的满面笑容。茶阿局则无微不至,帮助斡旋。如此说来,大坂岂非杞人忧天?
“真是庆幸。”大藏局一面把酒杯递给正荣尼,一面情不自禁感叹道。忽然,她想到,此前是否让片桐且元的恫吓欺骗了?嫉妒和争斗总是形影不离。曾一度作为大坂城掌权人、独断专行的片桐且元,其地位日益受到大野兄弟和渡边内藏助的威胁,因此,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且元必利用骏府来恫吓众人。否则,威严如家康者,怎会如此和善地对待两个女人?
正荣尼也跟大藏局一样感慨万千,她忘情地把酒杯端在手里,眼角红了。
“快一口干了,然后递给大藏夫人……大藏夫人,你再饮一杯吧。”
“大人。”正荣尼忍不住道,“今日受到的款待,太令我等意外了,简直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是……”
“嗯?”
“在大坂城里,以淀夫人为首,众亲信无不慌作一团。城内到处有传言,说江户的大军眼看就要打过去了。”
“呵呵!”茶阿局娇媚地笑了,笑容当中透着一种侍奉强者的骄傲,“莫担心。无论何种情况,大御所大人都不会伤害妇孺。大人乃是一位永远与佛陀同在的和善之人啊。”说着,茶阿局又笑。她真想把那个只有她知的秘密也说出来——为防万一,家康已向柳生宗矩下了密令,连解救淀夫人母子和千姬的办法都想好了。
“真没想到会受到如此款待,对吧,大藏?”正荣尼完全松弛下来,“我想,应尽怏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淀夫人才是。”
“那是最好。”家康把手放在耳后应道,“女人能有什么过错?今日就在此好生歇息,明日一早启程吧。”
当晚,两个老女人在家康房里待了一个多时辰,又再次返回茶阿局的房间,谈笑到深夜。一旦得知家康毫无敌意,两个女人心情自然变得轻松,都出奇地欢愉。
第二日晨,许是由于前夜食瓜的缘故,正荣尼闹起肚子来,在接受了医士治疗之后,暂且回了德愿寺,推迟一日出发。故她们从鞠子出发,已是八月十二。
她们得知片桐且元已先行出发,离开了德愿寺,便商量道:“市正大人恐已带着好消息急急赶了回去,好赶上十八日的忌辰。”
“必是这样。我们也赶紧回去,好生参观祭典盛况。”
女人们遂匆匆赶路,当抵达距离京都一百二十余里的土山驿站时,已是十六日傍晚。从此处先回大坂,怕赶不上大法事了,秀赖和淀夫人也必到了方广寺,遂干脆直接去那里……二人一面商议,一面赶往白川桥附近的土山平次郎府中,结果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