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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蒙了眼睛的卅四对着那道强光也照不透的门帘,对着他看不见的老朋友修远。门帘里在沉默,卅四也在沉默。
“嗳,老妖精?”
“干吗,老狐狸?”
“我不会害你的。”
“应该说,到现在为止你还没害过我。”
“你跟劫谋作对太久,搞得像他一样阴郁,还多疑……”
帘子里是个愤怒得变了调的声音,修远在走来走去:“是他跟我作对!何止是作对,他要杀了我!他不能忍受有跟他同等的智力和权威!连你也是一样!”
卅四轻轻压着自己中弹的腹部,苦笑:“我当然也是一样。”
“为什么对要置你于死地的人态度暧昧?你可以笑着杀了他,不动声色地杀了他,开着玩笑杀了他。你是老狐狸,你、我、劫谋,三个人你才是最老谋深算的一个,是最狠最绝的一个……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他越来越有实力。”卅四说。
“是足够吞噬我们的实力。所以我来见你。”
“是我想见你,老哥们。”
“我更想见你,老朋友,因为你我是同类。我们血管里流的那东西是冰块,我们是情报和暗杀的天才,我们管治这个没有疆土和界限的王国已经数十年了。我们还有一个同类叫劫谋,他以为把我们吞掉了他就更加强大。我想见你,从你复出我就一定会见你,至于那鬼知道有没有的密码本都是扯淡。我的学生天真到以为那能帮我,一百个密码本跟你比也只是废纸。能帮我的也只有你,老朋友。跟我联合,杀了劫谋。”
卅四沉默。
帘子里的修远是毫无保留的,他不打算给卅四任何选择:“我许诺你地下王国的半壁江山。我知道你对做人上人没兴趣,我许诺和你的党和平共处,全盘合作。我对信仰没有兴趣,你尽可以让你的红色事业在我的王国生根发芽。”
卅四想了一下,他必须小心地对应回话:“谁的王国都有界限,这个界限就是民族。你和劫谋咬得太狠了,咬得忘了民族。”
帘子里冷笑了一声:“哈!民族民权民生。十年一梦的三民主义。”
“我从没想过修远会用这种口气说三民主义,连我这个死共党都不会这样说。”卅四用一种几近忠诚的语气说出那三个单词,“民族,民权,民生。”
修远显得有些焦躁:“我当然会记得民族!杀了劫谋,我们联合起来对抗谁?当然是日本人!我不用做这种许诺,因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你觉得你和劫谋的厮杀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我们经常理直气壮不去做理所当然的事情。其实劫谋是我们三个中最有理想的人,可他第一步就偏离他的理想,成了今天这样一具杀无赦的活骷髅。因为他的理想中没有宽容。”
修远阴沉的威胁从帘子后传出:“老朋友,我急着和你合作,急到没有了耐心。”
“别威胁我,老哥们。我是这么想的,劫谋很强大。”
“就算他有整个中国,你我联合也可以吃定他。我们的强大不是在战场上拼千军万马。”
“湖蓝、靛青、橙黄……其实我碰见的每一个军统干将都是可以让日本人号哭的栋梁。”
“你什么意思?”
“我来见你的目的。退一步吧,老哥们,让出你经营了一辈子的地下王国,等我们这些所谓的强敌消失,劫谋会明白他真正的敌人是日本人,他和他的王国自会去对付日本人。你我联合,对抗劫谋,劫谋也许会死,可这个摊子也会真正的支离破碎。我们在日本人面前将再次束手待毙。”
修远沉默良久:“你疯了。”
“我倒觉得你们疯了,你们在十多年的厮咬中把狂犬病传染给对方。”
“因为劫谋强大,所以我就该死?你这是要我去死。”
“哥们,老哥们,你听我说。”卅四很温和,那种温和让帘子里的修远都有些受感染,“共产党很穷,我能许诺你的东西也很少。我许诺你西北土地上的一个小院子,几间小破房子,还有几只鸡,几只羊,鸡羊都得我自个给你掏腰包。我许诺每天都来陪你聊天扯淡,气你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你知道,我很会气人。”
“是的,你正在气人,气我。”
“我许诺你一个孤单安静的老年,不用再天天算计保命和杀人。你不喜欢孤单,我会想办法弄一堆小孩子来扰你,他们像延安的革命者一样不大听话,他们会把你身上擦满了口水和鼻涕,不过时间长了,你会觉得……真是蛮不错的。”
帘子里在沉默。无趾也在沉默。
帘子里一声长长的叹气,阴郁而向往:“真好,你都快把我说动了。”
卅四苦笑:“别说那句话。”
“哪句话?”
“无趾,杀了他。”卅四模拟着对方的口气说。
帘子里沉默半晌,说:“无趾,杀了他。”
无趾犹豫了一下,掏出枪,向卅四走过来,他拉开了枪栓,他找到一个垫子垫在卅四的头上,既可以消声,又可以避免血溅在自己身上。
卅四猛然扯开了眼布。
无趾瞬时加快了动作速度,把枪口顶上了卅四的后脑。
“等一下,无趾。他想看看我。”修远最后五个字有点嘲笑的意思。
卅四失望地瞪着那层门帘:“我还是看不见你,可我明白了一件事!”
修远沉默。
卅四越来越失望,那种失望近乎沉痛:“怎么回事?老哥们,你是不是修远?我的老哥们?”
修远冰冷地说:“我是你的老哥们修远。”
“我许诺的是不是你最想要的东西?一个院子,几间屋子,几只畜生,一群崽子,看着太阳升起,太阳落山,你什么都不用想。”
“是我最想要的东西。”
“我的老哥们修远想要这些东西,可他怎么会牵扯在这件事里头?”
“什么事?”
“连劫谋都不急着杀我,想杀我的人只跟那一件事有关。”
帘子里没有承认,没有否认。
卅四将头偏离无趾仍顶在他头上的枪口,他看了看无趾:“无趾不知道?”
无趾是一副尽忠尽职但毫无愧色的表情。
“他不知道。所以你再说下去,我会让他马上开枪。”
“我想哭,为你哭,老哥们。”
“谢谢你就此打住,你一向很为别人着想。”
“你跟我说过你有孩子的,你的孩子会怎么想?”
“我只有一个女儿。”
“勒马吧,老哥们。我知道你的苦衷,可走得太远了。我以为我们隔着只是从西北到上海,现在才知道中间隔的这条沟根本没底……你还要往下掉吗?”卅四叹气,将脸放在两只手掌里,卅四从未这样痛苦,从修远让无趾杀他的那一刻他便似乎坠进了地狱,虽然他绝不是怕死。
修远再度地狂躁起来:“你让我怎么办?我向你求助,我可以给你跪下!你说以民族的名义,你去死吧!好让劫谋安安心心地对付日本人!因为劫谋喝我们的血,吃我们的肉,他现在比我们更强!”
“我没有要你去死!我许诺你的是安宁!像平常人一样的一个晚年!”
“晚了!你让他们怎么办?你让无趾这样的人怎么办?被劫谋碎剐?!”
“借口!你知道劫谋立刻会招安他们。如果他们不愿意也有的是路走,并不只有劫谋会打鬼子。无趾也可以去西北,他不愿意变成红色也可以和你一起生活!他厌了杀人,我看得出来!”卅四看着无趾。
无趾的叹气也许只是在心里,但是把枪口偏开了些。
“我只是要你放下,放下,把你的权位和仇恨都放下……”卅四瞪着帘子,再次将脸掩在手心里,他在哭泣,“少年的中国没有学校,他的学校是大地和山川。”
修远的声音有点发颤:“什么?”
“当年北伐军中三个男人拿来自勉的一句话,后来这三个男人分别成了一个老妖精,一只老狐狸,一具活骷髅。以前他们三个是对手,可一起对抗共同的敌人,以前他们三个梦见一个同样的中国,可后来梦醒了,发现那其实是三个不一样的中国。”
沉默。良久后修远似乎在那边叹息,然后是轻轻的脚步声。
“不要走!”卅四站了起来,当他的手将触及门帘的时候,无趾的手掌准确地切上他的颈动脉,把他打晕了。
军统的车队驶来,他们的实力绝对够把整条街给血洗了。
一个黄包车夫慵懒地似乎要从旁边路过,然后将手上推的车撞上了军统的车。
雨地中的爆炸。从街边的民居里飞出枪弹。
双方开始火并,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