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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靛青答。
“怎么忽然就成了血流成河?我们可以退一步,死了的同志也就是死了,可你们和中统还是不共戴天。整个上海现在一团混乱,军统中统地下党,个个都自保不暇,再也不能为抗战尽力。那天发生了什么,靛青站长?”
靛青在沉默。
“靛青站长,如果能及早地发现一桩错误。它不是你的错误,是你的功劳。”
靛青于是又看湖蓝。
湖蓝说:“想起来就说。你记得,听你说话的这个人是在我们掌控之中的。”
卅四居然笑了笑:“他说得对。你可以放心。”
“刘仲达。”靛青终于说了一个名字。
湖蓝皱了皱眉:“那是什么玩意?”
卅四解释:“卢戡的助手。”
靛青说:“是中统投靠我们的特工,他多少年前就混进共党内部了。这次行动的情报全是他提供的。事发那天他说中统看出他破绽了,求我们赶快救他。”
湖蓝又开始不屑的神情:“一个长三张脸的家伙?我倒想见上一见。”
卅四笑:“我只怕他还有第四张脸。”
靛青向橙黄递了个眼色。
橙黄点了两名手下,无声地出去。
卅四将疲倦和剧痛着的身躯靠在椅背上,军统们无声地等待,湖蓝则目不转睛地看着卅四。卅四对他疲劳而宽慰地笑笑:“总算快有个结果。”
湖蓝绷着脸:“这事完了我有话问你。”
“我知道是什么。”
湖蓝狠狠瞪了他一眼。
天井里刘仲达正被橙黄几个带过来,一个军统已经抢前几步去开门。报务员抓着一张电文纸,后发而先至,抢到门前。
橙黄有点愠怒:“抢什么?”
“先生电文!”这四个字立刻让橙黄萎了下来,报务员进屋,放眼一望,全屋都是自己人,他立刻开始电文内容:“立止。”
湖蓝吼道:“住嘴!没看见有外人!”
“没了。”报务员说。
“什么意思?”靛青问。
“就是不管在做什么,立刻停止的意思。”湖蓝看着所有人,“明白了?”
有几个正在喝茶的把这话理解成放下茶杯,几个正在抽烟的忙掐灭烟头。
湖蓝气不打一处来:“都给我出去!”
困顿不堪的军统立刻蜂拥向房门。
卅四一脸的无奈和悲悯,苦笑着瘫倒在躺椅上,腹部的血渍迅速扩大。
橙黄仍和刘仲达站在天井里一个不妨事的角落。一个军统过去对橙黄附耳。橙黄向刘仲达说:“去吧。”
“嗯哪。”刘仲达唯唯诺诺,仍是那副不怕烫的死猪样。
卅四在昏沉中勉力看着刘仲达在天井里转了个弯,消失。
湖蓝目不转睛地看着卅四。暴怒地低声嘶吼:“你他妈的是在玩我!”
卅四苦笑:“这么急着和我算账,孩子。”
“你装神弄鬼让我送你到这里,根本不是为了密码!那东西就不在你身上!”
“可是为了你们,不是吗?”
湖蓝冷笑:“谁要相信来自共党的好意。”
“以后你就会知道这个死老头子是为什么来的,那时候,你可能会稍为有一点想这个死老头子。”
湖蓝还想说更狠一些的话的,但看着卅四几乎正在迅速枯竭的生命,只是将头转开。
“今天见到你的同仁,我才知道,你是劫先生唯一的希望。”
湖蓝看着外边:“不要再说奇怪的话了。”
“每个人都在推诿,明知有些地方不对。大堤怎么会溃于蚁穴?因为每个人都犯下更大的错误来掩盖当初的小错,用一次撒谎来圆了上一次的撒谎,好像这样火就永远不会烧到自己身上了。你是唯一的例外。”
“迟早有一天,先生将疏清这些滥竽充数之辈。”
“永远不可能。你的同仁不缺乏才干,恐怖让他们滥竽充数。你的先生只会制造更多恐怖。你平心而论。”
湖蓝沉默。
“孩子,小心那个叫刘仲达的人,我想唤醒良知,他却勾起人的劣根。我今天败得很惨,不是败于口舌和计谋,是狭隘、惰性、偏执、仇恨……”他充满失落地说着那一个个词汇,每一个词都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高墙,“还有劫先生越发膨胀的野心……”
一根手指如枪口一样指到了卅四的鼻子跟前:“不要再说先生的坏话。”
“你也在纳闷在生气,何以上海的部下和共党一次碰头,会让千里之外的劫先生说出立止。”
“先生自有深意,凭你也不会了解。”
“可能我了解呢?要知道我第一次看见的劫谋跟人说话还会脸红。”卅四看着湖蓝笑了笑,“像你一样的革命军中马前卒,有为青年。”
“不过说你是老朽一个罢了。”
“要不要听这老朽说说你那先生的深意呢?”
湖蓝犹豫一会儿,走开两步,那表示默许,他实在很难忍住这份好奇。
“你的先生确实是个大智大勇的人,他能在刀尖上跳舞,对别人是危险,对他,则是机会。”
“算你说了句实话。”湖蓝嘴角浮现出一丝难得的笑意,听人夸奖劫谋比听到夸他自己更加欢喜。
“别乐早了。生灵涂炭,对他也叫机会。窝里斗本是惨事,在总部成了他清除异己的机会。他坐镇于朝,你们拼杀在野,这段时间抢来的地盘要几倍于以前和中统的数年争夺,这种时候不能揭破,所以立止,劫先生不想放弃他王国的疆土。”
“如果是这样,先生做得对。”门合上,湖蓝出去。
卅四独对着这间空落无人的简陋小屋,他疲惫地笑了笑:“如果是这样,你又何必放弃分辨是非的能力?”
湖蓝在空空落落的天井里踱步,手杖敲打自己的假腿。他对纯银招了招手:“李文鼎有什么消息?”
“我方在中统的内线报告,他被中统西北站长阿手逼得跳了长江,活下来的机会渺茫。”
“我要活的。”
“会很费事……为什么要为一个假目标费大气力?”
“那老头子可能才是最大的烟雾!给先生去电。”
纯银已经拿出纸笔准备要记,但是湖蓝挥在半截的手却一直停顿着:“先算了。”
纯银讶然,这样的当断不断在湖蓝身上很罕见。
湖蓝仍在天井里踱步:“哦,我是不是说过让你们验老家伙的伤?”
“是。已经安排。”
“不用验了。”
“是。”纯银继续看着湖蓝在那犹豫不决。
湖蓝再一次把手挥了起来,也再次地停顿,然后终于放下:“给老家伙找个医生。我要去睡会儿,我很困,不要打扰我。”湖蓝瘸着腿走开,他没有任何睡意,谁都能看出来。
湖蓝再次从他屋子里出来时,已是暮色四合。他阴郁而心事重重地径直去卅四所在的房间。进屋后,湖蓝看着躺椅上的那个老人,他迅速注意到这屋里没有任何变化,没变化就是没有医生,没有药,和他走时一个样,连一杯水也没有多出来。湖蓝看着卅四那张灰败的脸,他几乎认为那老头子在漫长的旅途后终于断气,他伸手去触摸卅四的呼吸,却被烫了一下。
卅四在湖蓝的触碰下醒来,笑了笑,说话已经有点接不上气:“能不能……给颗药?这样……睡不着。”
湖蓝愣了半晌,转身出去,直冲到了天井中央:“纯银,过来。”
纯银刚近身,就着了湖蓝重重的一记耳光,他退了一步站直,全无疑惑地看着湖蓝。他知道是为了什么。
“我说过让你给老家伙找个医生。”
“说过。”
“你做了吗?”
“先生来电,不能给他医治。”
湖蓝愣了一下:“给我看电文。”
“不是电文,是电话。”
“胡扯。先生从来不用电话。”
“你睡后先生来过电话。你说不要扰你,先生也说不用叫你。先生还说不准给他医治。”
“会死的,我们拿一具尸体没什么用。”
“先生说这个人在死前一定会做好所有该做的事情,那也就是他的破绽。他如果急着做好要做的事情,他又没有时间,他就容易出错。”
湖蓝沉默。
门嘎吱响了一声,卅四蹒跚而艰难地从屋里出来,他先眯着眼睛看了半晌阴霾的天空,然后转身看着湖蓝:“孩子,我们晚上就住这里么?”
“不。我是西北站长,不会长住上海站的站点,这是一向的规矩。”
“是啊,劫先生深知争权的坏处,其实他比谁都清楚。”卅四蹒跚着走过天井,走向另一间屋子。
屋子里,靛青正坐在角落,烧开了一个烟泡,他打算为了最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