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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经》交给湖蓝:“都拍照了。也查过了,没有化学药剂的成分。”
湖蓝说:“如果这上边真有鬼,也不会是这么拙劣的手段。”
“小伙子们跑哪去了?做你们这行要有耐心嘛!”卅四已经在抱怨了。
湖蓝拿着那本《山海经》进屋。
“哎哟,孩子。你派给我那两听差呢?”卅四进来,洗得一身清爽,身上似乎还带着热气,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他们不是听差,他们也没必要听你的差。”湖蓝尽力让自己看起来静如死水,“有事我差他们出去了。”
“这可糟啦!我把顶要紧的东西交他们保管了!”
湖蓝在卅四要拔步去追前把书塞到了卅四的怀里,并看着那老头脸上由做作的着急变成做作的微笑。
“这孩子,你对人真是太好了。这么点事,就戳这等着?雨衣呢?”卅四转身责怪纯银,“打把伞啊!他年青不懂事,你们要管他呀!”
纯银诚惶诚恐看一眼他杀人不眨眼的上司,湖蓝面无表情,卅四则全心全意扮演着一个只顾琐碎而爱心过剩的老废物。
湖蓝对纯银说:“你走吧。”
纯银如蒙大赦地正要走开,卅四又开始吵吵起来:“这书不对啊!”
纯银站住,这事要出了错他能掉脑袋。湖蓝的忍耐早超过了极限:“哪里不对?”
“好大一股药味。”
“放我身上了,我身上裹了药。”
卅四居然闻了闻湖蓝:“不一个味。”
“别胡搅蛮缠了。这不是密码本,不过你随手抓来的破烂。”湖蓝很想从老头子脸上看出个端倪,但他无法从那张涎脸上看出分毫能把握得住的东西,卅四的脸永远是公开了一切又隐瞒了一切。
“我一直尽量尊重你,因为先生称你为他的对手。现在你让我失望。”
“嘿,别跟小劫学得这套不人不鬼的吧,我常想他训完你们是不是背过身就笑脸。重吗?”
“什么?”
“腿上,那伤。”
“不重。已经锯了。”
卅四惊讶并有点痛惜地看了湖蓝一眼:“你一直是用一条腿站着?”
“两条。”湖蓝用手杖敲了敲自己的腿,发出一种清脆的声音给卅四听,同时他用沉默向卅四展示自己的仇恨。
卅四似乎永远不会接收到湖蓝永远在发送的仇恨,他叹了口气,惋惜道:“这次死伤的人太多了,如果换个阵地,都是对付日本人的好手……这是最可惜的。”
“忙完这事我会去捕杀让我受伤的人,带回他的尸体,这是最好的。”
卅四看了看他,有点想说而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我也不再和你斗了,我一直想让你成了疲兵,可不知道你没了一条腿,我真不想害你这么仇恨和愤怒。”
“你他妈的给我去死!”湖蓝真的是忍到了头,卅四和他斗嘴只让他愤怒,卅四的怜悯和宽容则让他抓狂,最能伤害湖蓝的便是来自他人的同情。
“快去睡吧,孩子。我知道为了不输这口气,你能这样耗一个晚上加一个白天,可这真的不重要。”卅四苦笑,并决定让步,“好的,我先去睡。我已经很累了,我比你更累。”
湖蓝瞪着卅四佝偻着离开的背影,他像个无法出拳甚至出拳也会打空的拳击手一样无力:“你这个奸猾的老鬼!你说的话没有一句我会相信的!全他妈是假的!连那个狗屎密码本也是假的!”
卅四连走连唠叨:“是的,它是假的。是我随手从家里抄出来的,小时候我拿它给儿子讲故事。”
“还是假的!”
卅四站住,苦笑着,那种苦笑最后成了一声叹息:“我们站在战场上,以为我们是不同戴天的仇敌,刀枪剑戟,彼此相向,早忘了信任是怎么回事。岂不知在日本人眼里看来,这两队人也许只是待收割的麦子。”
“你干吗一心地把话头往鬼子身上引?”
“因为半个中国都被占了,他们现在是最想看到我们自相残杀的人。孩子,去告诉劫谋,所以我这次出来,不想和他作对。”
湖蓝冷笑:“你哪有和先生作对的本钱。”
卅四以微笑对湖蓝的冷笑,那样的微笑总让他的对手觉得煮熟的鸭子要飞。
“是的,我要什么没什么,所以更不会和你作对。”卅四说,“我去睡了。你也早点睡吧,这样子下去,跟除了劫谋的所有人都做敌人,你会被耗惨的。”
湖蓝用一种想发作又不知该不该发作的神情目送卅四走开。
“听够了没有?”
一直窝在旁边不敢出声的纯银被他吓得浑身一抖:“是!”
“去给劫先生发报。”
“怎么说?”
湖蓝一字一顿地道:“目标声称,他没有敌意。”他的表情和腔调都认定了卅四有不可调和的敌意。
36
宿夜的积雨从屋檐上滴下,朝勒门依然躺在泥泞里。
零仍被绑着,他看着雨地里的朝勒门,那早已经是一具被众人远离的可能传染疫病的尸体了。
阿手过来,一只脚踢了零一下:“可以放开你,不过你得保证不靠近那具尸体,不做任何找死的事情。”
“放开我。”
阿手沉默着。
“我保证。”
绳子被解开,零坐了起来,揉着几无知觉的手脚,恨意俨然。他仍然看着外边朝勒门的尸体,但他遵守了自己的诺言。
阿手在他身边蹲下:“我会保住你的。就算这里人都要死,你也是最后一个。”
“也在你的后边吗?”
阿手冷淡地看了看他,又将头转向一直紧闭的大门:“真搞不懂。不过是不让你靠近一个必死无疑的鞑子,也能搞得你这么恨天怨地。”
零同样地冷淡着道:“我也不知道。”他看着了无生气的朝勒门那具已经不可能再喝酒吃肉做恶作剧的躯体,他的眼睛里有悲哀,也有丝许残存的欢乐。那具尸体将放到下午才会拖出去。
门上的锁钮在动,对着院里的机枪也抬了起来,对准了院里摆出一个弹压的架势。一个猥琐的中国男人进来,看样子是个保长甲长一类的,后边是一群更猥琐的日本兵。
日军拿着一根很长的绳子,那名中国男人指到谁就在谁腰上打个死结,他们很快就这样串了四五个人。
阿手低声说:“别被他指到,最好别被他看见。你我都不该死在这么条走狗手里的。”
但是那保长已经转身看着他们,并且径直向这边走了过来。阿手木然地看着,零像他一样木然,阿手的两名手下一个挡在阿手身前,一个脸色惨白地推开。保长只看着阿手,冷笑:“湖蓝让我告诉你,你来错了地方,应该就在三不管扫地擦桌子的。他说你菜做得不错,如果能活着出去,可以伺候他。”阿手的眼里在冒火,但只是低下头,然后他打算站起来,做绳串上的最后一个。保长摁住了阿手:“急什么。湖蓝说,慢慢来。”然后他的手指从阿手肩上抬起,指着刚才曾经挡在阿手身前的那个中统:“你。”被指的那人怔了一下。阿手的眼里也黯然了一下,仍然坐着,没有表情。手下全无反抗地从阿手的身侧走到了身前,向阿手点了点头,那算告别。
“你是我最好的手下,阿忠。”
“站长再见。”阿忠看看他的同伴,“再见。”
那行人悄无声息地出去了,门再次关上。
阿手漠然地坐着。零也漠然地坐着。
另一名中统骂了起来:“妈的,他说再见是什么意思。”
阿手忽然跳了起来,狂暴地对那中统一通拳打脚踢,然后一屁股坐在零的旁边。
一个被囚禁者在昨夜积下的水坑喝水,然后悄无声息地倒下。没人靠近他,也没人躲开他,死亡在这里已经微不足道了。
零站了起来。
“别费力了。进来这里的人活不过一个星期的,因为鬼子从来不管饭。”阿手瞪着零,看看刚刚从零身上解下不久的那根绳子。
“那你还何苦对我倍加呵护。”零苦笑,蹲下。
这种嘲讽现在只能让阿手不屑地咧咧嘴:“我不想装相,只是肚子饿,就尽量省些你费在斗嘴上的力气。你不饿?”
“挨饿是我的人生,什么是你的人生?”
阿手看起来有些愠怒,但眼神里却带了点笑意:“共党,你在讥讽还是玩笑?”
“伸手给自己挠痒而已,你觉得我要掏枪杀人?就因为站了不同阵营?”
“明白了。你继续吧。”
“继续什么?”
“就是你爱说什么说什么。挖苦军统,拿中统逗个乐子,或者你真那么放得开,说说你们共党的笑话。我虽然愚钝,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