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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换下儒衫束上一身帝王行头,就着王容递来的糕饼将就咬了几口,打起精神上朝。
早朝上,昨天递上他御案那份多人联名恳请打压秦王的折子不出意外被几个领头的大臣提出来倒腾,萧纵顶着隐隐抽痛的脑袋在龙座上基本没发几言,他相信他如此一目了然的态度应该能让颠颠跟在楚王公子屁股后头胡乱起舞的一干臣子们消停消停。
下了朝,萧纵没顾得上歇口气,便去往南书房。
上朝前更衣时王容向他禀告,韩太傅将几位小世子送回宫后,没有立刻回太傅府,在宫里等了他多时,一直到眼瞅时辰来不及才回去换了朝服上朝。
方才大明殿上,韩溯在班列里一直很沉默,萧纵想,太傅大约有些话不方便在朝堂上讲,退朝后便着人把太傅引去南书房。
南书房里,萧纵被一条手臂揽着腰半扶半抱朝临窗一张小榻挪去,他脚下无力地虚浮,如同踩着一路浮云。
坐上榻,想扶着额角揉揉头,下颚被稍稍抬了抬,唇上贴了一道温热触感,一缕清香灌进口中,顺入喉咙。
萧纵浑噩地咽了咽。
清香连着咽下几口,萧纵张了张眼,脑中如同蒙着一层纱的昏沉感渐渐褪去,看清楚了微微俯身在他上方的是太傅斯文风致的面容。
萧纵一时间有些呆。
韩溯将青花瓷茶盏从两眼发直的天子唇上移开,托着天子下巴的手也缓缓放下,眉峰微蹙:“皇上可还好?能看得见臣了么?”
萧纵呆了一瞬,慢慢回过神来。
他来南书房,料想韩溯见驾该是对昨晚上的行刺有看法,到了门口便屏退左右只身进门,哪知跨进来没几步,眼前忽然就一阵发懵,脚下晃了晃,然后……然后就变成现在的情形,他微倚着榻上靠垫,太傅拿着茶杯面色微沉俯在他上方,刚才应该是在喂他喝水。
萧纵不知道是不是平日太傅温和惯了,忽然凝起脸来让他不适应,还是他从来没有过像眼下这般被太傅笼在身形之下,又或者纯粹只是他心中错觉,萧纵觉得居高俯视他的太傅莫名地有压迫感,没由来心中一颤。
“皇上再喝些水么?”韩溯就着俯视的姿势,刚要再把茶杯递到萧纵嘴边,萧纵连忙抬手推了推,身子本能地往后靠了靠,“朕……不要了。”
韩溯看了萧纵两眼,直起身走到一边,将茶杯搁在小几上,转回身道,“皇上昨天晚上被闹了一夜,累得够呛,整宿没合眼,今早赶着上朝是否连早膳都没好好用?臣在大殿上就见皇上神色不佳精神萎顿,不管国务如何重要,皇上总该先好好爱惜龙体才是,方才忽然发晕,定是累过了。”
萧纵扶着脑袋从榻上坐直身子,下意识轻舒了口气,揉了揉额角,心下不自禁冒出个沮丧的念头,难道他已经这么不中用了?不过一夜没睡一顿早膳没吃,竟然会眼前发黑。
抬眼瞧了瞧一旁长身而立看着他的韩溯,萧纵不由自主更加沮丧几分地想,像太傅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又年长于他,体力才应该好不到哪里去,怎么同样折腾了一宿,他就神色委顿太傅似乎精神气样样十足?刚才还似乎多了几分压迫气?实在是没道理啊。
韩溯在旁淡淡目光一直没从萧纵身上撇开过,见天子一脸郁郁捧着脑袋,道:“臣去请太医过来替皇上瞧瞧。”
“不碍事的。”萧纵收回神,摇了摇头,“朕大约确实只是有些累,太医稍后再看不迟,还是先说太傅之事,朕听王容说你昨晚等朕多时?可是觉得昨晚那一帮突然冒出来的刺客有蹊跷?”
韩溯又看天子几眼,见萧纵面色确实不复片刻前的苍白,便不再坚持唤太医,侧身拎起小几上茶壶重新倒了杯水,自袖中取出个茶包放入杯中,走近身递给萧纵,“这茶包提神,皇上刚缓回神来,喝两口试试。”
萧纵接过茶杯,轻啜了一口,待听太傅对昨晚之事看法。
韩溯沉凝片刻,开口,却不是说刺客如何,只问楚王公子伤势怎么样,萧纵便把司马贤中毒的情况说了。
韩溯听了微微皱眉,半晌道:“皇上本意近日着他离京,这样看来楚王公子最近该是回不了楚地了。”
萧纵微叹了口气,点头,“司马贤刀伤毒伤都不轻,朕此时要他长途跋涉,不妥当,途中要有什么意外就更加麻烦。”
韩溯听着未置可否,略是沉吟,道:“司马贤上京的目的,已然明了,他是为楚王破制衡之局而来。楚王打着先灭去西北兵力再与皇上一较高下的算盘,意图说服皇上合力对付秦王,皇上没给他答复,如今秦王被囚京师,楚王定然倍感压力,他说不动皇上联势,想必也不可能就此放弃图谋了一辈子的野心。”微微顿了顿,“此一计不通,楚王必定有后招。”
楚王的后招,萧纵委实没有少琢磨,此前他跟韩溯也议了不少回,只是翻来覆去一直没有头绪。
“太傅可是想到了什么?”萧纵神色微微一动,道。
韩溯看着萧纵片刻,“臣想起一桩旧事,十多年前,先皇的嫡长子,皇上您的大哥,奉命外巡秦地时不幸落马负伤,而至腿脚落了些残疾,此事本来可大可小,但先皇却为此大发雷霆,先秦王拓跋鸿因而把造事的四公子拓跋越捆绑上京请罪。京师当时风声鹤唳,大周境内草木皆兵。皇长子的落马远不足以造成那般势态,实则拓跋鸿拥兵执掌西北,功高蔑主,先皇想借机召令诸侯削了这支异姓王,而拓跋鸿……这位先秦王送子上京,不过为自己的野心造个正当的理由,先皇若是动了拓跋越,先秦王也可由此起兵,反先帝暴虐。”韩溯微微顿了口气,面色沉凝看着萧纵,“皇上那年尚且年幼,只刚十岁,臣后来曾听有传言,皇上对那请罪的秦王府四公子多有照料,不知道皇上还记得当年这件事么?”
他怎么会不记得。
那些少小时的记忆,他或许并没有刻意铭记,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也并不常常去想,但那株梅树那面王印却总让他在觉得自己已经忘记的时候,教他回头去看,却原来一直记忆如新。
登上帝座的那一刻,对着摆在面前不可收拾的局面,一霎那间他曾暗自苦笑过,如果当年他没有那点怜悯,任那少年死在偏宫里,是否父皇与拓跋鸿当真一战难免,是否大周天下今日会有所不同。
“皇上……”
萧纵抬了抬手,止住韩溯继续往下说,搁了茶杯自小榻起。他已经明白韩溯想要说什么了,有些事情他分明天天都在倒腾,却不知为何从来没有往上细想。
他也许下意识里拒绝这种冷酷毒辣。
韩溯的意思,他的姨丈按不住了也会跟当年先秦王一样,牺牲儿子。
此前他一直担心秦王会对司马贤怎么样,而挑起楚王跟他之间的战火,他防着秦王。其实楚王也可以自己把儿子怎么样了,然后朝他兴师问罪,顶着依旧是忠良的外皮,反他不仁。
“臣上朝前已着人去竹湘院传话赵业,要他多加留意司马贤随带上京的一干侍从。”韩溯道,“皇上是否尽早派人护送他回楚地,断了楚王的念头。”
他刚说完,萧纵没来得及点头,南书房紧闭门外传来王容的通报声:“皇上,禁军赵校尉急求见驾。”
萧纵面色倏地沉了沉。
竹湘院内外禁卫噤声挎剑,赵业匆匆在前引路,搭着腰间长剑的手指紧得发白,萧纵一路凝着神色穿过几步设哨的长廊,数百侍卫已经从行院四周围守到后院一处厢房。
侍卫躬身拉开房门,萧纵跨进去,房中已经被收拾过,打斗痕迹却还在,西墙面赫然一道兵刃划痕,地上几处血迹,室内弥撒一股血腥气。
靠里墙卧榻上司马贤微睁着眼急促喘息,面色苍白紧绷,医官在榻边忙碌施药救治。
“赵业,不是命你严加保护司马公子么?”韩溯拧眉冷怒道。
赵业咚的一声半跪于萧纵脚边,“臣罪该万死!皇上凌晨起驾后不多时,末将接到韩太傅传信,本已对楚王公子守备重新部署,加派人手警戒,只是,司马公子主动召其亲腹相见,末将无法阻拦……待末将等听得房中动静破门,那亲随已经被司马公子所杀,公子也……末将该死!”
萧纵缓步走近榻边,司马贤在榻上微微偏过头,仍是急促地呼吸,细长眼中薄光凌乱,凌乱目光看了萧纵片刻,转向医官,喘着气断声道:“你,不必徒劳了。”
萧纵看向他伤处,胸腹上一道口子,很长很深,血流不止,血色发暗,污了身下一片被褥。
司马贤看着萧纵,突然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