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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里春雨捂住嘴巴,以免喊出声来破坏了卷宗。龙舟则在纸上写下三个汉字:旋转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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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月30日下午(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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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点点头继续看下去——
那是个月光明媚的夜晚,理查德·马登跟踪到旋转门饭店,向管家出示了证件。管家告诉他在不久前,有个中国男子来到这里,现正在花园里与主人StephenAlbert(斯蒂芬·艾伯特)先生聊天——StephenAlbert,正与《小径分岔的花园》里的汉学家同一个名字。
在马登的命令之下,管家只得带着他进入花园。这个花园里有着复杂的道路,小径中分出许多条岔路,黑夜里根本无法分辨,要不是管家提着灯在前面带路,马登早就迷失了方向。他们来到花园中心,看到两个人站在一栋房子前聊天。其中一人是英国绅士的模样,正是旋转门饭店的主人斯蒂芬·艾伯特,此外还有一个年轻的中国男子,马登确信他就是间谍余准。
此时余准也发现了马登,他突然从怀里掏出手枪,马登立刻闪到一棵大树背后。他本以为余准会向他射击的,却没想到余准对艾伯特开了一枪。斯蒂芬·艾伯特当即倒地不起,而余准则对马登笑了笑,接着将手枪扔到地上。这幕场景令马登终生难忘,他不明白余准为什么这么做?然后他将余准逮捕,而艾伯特被子弹击中心脏身亡。
理查德·马登上尉的报告结束了,竟和博尔赫斯的小说里写得一模一样。
接下来的内容更精彩,是间谍余准被捕后的供词,全部供词竟长达上百页,由余准用英文亲笔写成,若翻译成中文至少有几万字,本书限于篇幅不能全部录入,只能节选其中几段文字,以余准的第一人称译为中文如下——
尊敬的中校(指英国陆军部负责审讯余准的一名军官):我叫余准,1885年出生在中国江苏省,我的祖先曾显赫一时,在明清两朝数百年间,出过许多位著名的高官和文人。我们家族中最著名的一位人物,便是大名鼎鼎的“Ts'uiPen”公,他是我的曾祖父,在西南边陲的云南省担任过高官。
“Ts'uiPen”公也是著名的文人,精通古典诗歌与哲学,曾为《道德经》做过注释。我的曾祖父最大的爱好是写小说,从少年时代起就构思一部宏大的长篇小说,发誓要比《红楼梦》更伟大。但作为一名士大夫,写小说被认为是没出息的雕虫小技,“Ts'uiPen”公辞去官职,从云南回到故乡,建造了一个秘密花园,里面着复杂的迷宫道路,布满了各种奇花异草,极少有人能进出迷宫。曾祖父耗费了十三年光阴,躲藏在迷宫中心的房子里写作。
有年冬天,一个从云南来的不速之客求见“Ts'uiPen”公,并用一支有毒的匕首刺杀了我的曾祖父——原来他是个复仇者。“Ts'uiPen”公遇刺身亡后,我们家就走向了衰落,几百年家业不到十几年就败光了。“Ts'uiPen”公的小说始终残缺不全,有人说他从未写完过他的小说,也有人说他的手稿大部分被自己烧了。
现在说说我自己吧。我出生在老宅,18岁离开故乡,到不远的上海去读书。我在上海学会了英语,后来又到欧洲留学,先是英国,然后是德国。我熟练掌握了德语、法语和俄语,并获得了博士学位。我在柏林留学时,被吸收进了德国的间谍结构,并接收了电报与密码学的训练。
两年前,随着萨拉热窝的枪声,这场可怕的世界大战爆发了。因为我们中国是大战的中立国(就在余准被处死后的第二年,中国政府宣布向德国及奥匈帝国宣战,一不留神成为了巴黎和会上的战胜国,因此产生“青岛问题”,引发了改变中国命运的“五四”运动),中国人在欧洲不会被怀疑,加之我的英文极好,被柏林情报总部派到英国,以英语教师的名义潜伏在伦敦,和ViktorRuneberg一起搜集机密情报。
两年来我搜集了许多情报,为柏林的情报官带去了赫赫功劳,而我则像鼹鼠一样生活在伦敦,忍受这里的阴雨和大雾。你以为我是在为德国服务吗?不,我与德国仅仅只是雇佣被雇佣的关系,但既然已承诺要做一个间谍,我就必须要做到最好。柏林的头头看不起中国人,他认为我们怯懦、自私且缺乏男子气概。为此我必须要证明给他看,中国人是了不起的民族,能完成其他人完不成的任何任务——我确信在我身上,汇集着几千年来我们民族的无数智慧,自周文王以来的许多先辈,老子、孔子、孙子、孟子、庄子等等,他们带给人类灿烂的文明——而在相同的年代里,你们不列颠人的祖先,还在欧洲寒冷的森林里,过着茹毛饮血的野蛮生活。
今天,我依然为我的祖先们而感到自豪。而唯一的不幸在于:这是中国遭受耻辱的世纪。为了洗刷这种种的耻辱,也为了让日耳曼人对我刮目相看,我必须要做得比任何人都优秀,证明我余准作为一个中国人,可以用一己之力,改变几万名德国士兵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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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尼治时间2005年5月30日下午(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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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理查德·马登上尉破坏了我的任务,他找到了ViktorRuneberg,并用德语接了我的电话,暴露了我的身份。一切努力都已付诸东流,马登上尉即将来逮捕我,而此时还有一份机密情报没有传递出去。我已没有了电台,更不能通过邮寄(所有寄往德国及与德国有关地址的邮件都会被严格检查)。
忽然我想到那个法国小城的名字——艾伯特。我在柏林的上司,每天都会翻阅英国各种报纸,如果我杀死一个叫艾伯特的人,报纸上一定会刊登这个消息——艾伯特先生被一个叫余准的陌生人杀害。这样我的上司就会从报纸上,明白我的良苦用心了——但愿他能和我一样聪明。
我在电话簿上找到一个叫斯蒂芬·艾伯特的人,他居住在伦敦郊区的旋转门饭店。我连夜赶往旋转门饭店,管家以为我是我国驻英国的一位外交官(大概在欧洲人眼里,中国人长得都一个样吧)。他把我带到饭店二楼的房间,里面藏满了各种图书,还有许多中国的文物,比如《永乐大典》的抄本,留声机旁边的青铜凤凰,一红一篮两只瓷瓶.
斯蒂芬·艾伯特四十多岁,身材很高,轮廓分明,灰眼睛,灰胡子。他是一个著名的汉学家,会说汉语,精通中国历史和文化,曾在中国住过多年。艾伯特很喜欢中国人,每句话都对中国赞誉有加,他热情地款待我,我们之间完全用中文交谈。面对谦逊有礼的艾伯特,我几乎忘却了自己来到这里的任务——杀死他。
很久没和一个英国人讨论中国历史了,我们谈到了很多,甚至说到了我的曾祖父——艾伯特居然很崇拜“Ts'uiPen”公,这让我们有了更多的共同话题。他邀请我去参观他的私人花园——小径分岔的花园。
我们提着灯笼,来到旋转门饭店后门。在一座中国式的凉亭旁,有着苏州园林般的月洞门。进入花园,夜色模糊,只有前方艾伯特的灯光,走在弯曲而不断分岔的潮湿小径上,此情此景是那么熟悉,唤醒了我的记忆——这条路像极了我小时候,在老家花园中走过的迷宫路,也就是我的曾祖父“Ts'uiPen”公建造的迷宫。我曾无数次在那条小道中迷路,差点活活饿死在迷宫里,幸好有老仆人将我救了出来。直到我十八岁那年,终于弄清了进入迷宫的道路,抵达中央神秘的所在。
我们走了一个多小时,边走边谈,话题仍是我的曾祖父“Ts'uiPen”公。我们谈到了他那伟大而被埋没的小说,也谈到了他用十三年岁月构筑的迷宫,这几乎是最最高深的哲学问题。红晕的灯光令人沉醉,花园不时响起虫鸣,以至于我忘了如何走进来的。
终于,艾伯特带我抵达了小径分岔的花园中心,那里矗立着一座特殊的建筑。当我们正要进入这房子详谈时,我的身后亮起了灯光,理查德·马登上尉竟已追踪而至。为何上天如此对我不公,在我刚认识一位杰出的汉学家,并与他建立起友谊时,马登上尉却出现了,让我重新想起了我的任务——不能再犹豫了。
虽然内心痛苦万分,我还是取出了手枪,对准艾伯特的心口抠动扳机。瞬间,枪声震撼了小径分岔的花园,艾伯特应声倒地,鲜血自胸口喷涌而出。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我,奇怪的是似乎没有任何怨恨,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仿佛是某种宿命在召唤。他闭上眼睛,再也没有醒来。
然后,马登上尉逮捕了我。此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