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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入之调和、自由与责任、个人与国家,在金庸这里,既落实在大侠精神之阐发,也体现为小说与政论之间的巨大张力。
金庸小说的背景,大都是易代之际(如宋辽之际、元明之际、明清之际)。此种关注国家兴亡的思路,既有政论家的人生感慨,也有“乱世天教重侠游”(柳亚子诗)的现实考虑,还包含章太炎、周作人所说的纲常松弛时思考的自由度。①
这里面也包含了金庸早年的乱世经历,他的人生体验和思考。他说自己的作品“反映了世间的人生真实”。他有人道的关怀、侠义的倡导,通过郭靖等人物体现了中国传统的儒家精神。某种意义上,他洞悉人性的幽微变化曲折,写出了人性的复杂与丰富,他一贯认为表面上的善可能恰好是恶,表面上坏的却透出人性中美好的一面。金庸的思想、价值主要是儒家式的,尽管对道家、佛教的观点也有不少肯定。他的《鹿鼎记》最后回归了“忠君爱国”的立场,着意刻画康熙这个圣君明主的形象。在这个意义上,韦小宝仅仅是个插科打诨的陪衬而已。这是儒家历千年不衰的理想,从郭靖与襄阳城的共存亡,到金庸在康熙身上寄托自己的政治和人生理想,那只能是儒家的、人世的,而不是道家或佛教的、出世的。
① 陈平原《超越“雅俗”——金庸的成功及武侠小说的出路》,金庸学术研究会编《名人名家读金庸》,258、261页。
虽然金庸自称“从小就对范蠡、张良一类高人十分钦仰”,最羡慕他们功成身退,他笔下的主角从陈家洛、袁承志、杨过、张无忌到令狐冲几乎都在大吵大闹之后悄然归隐,连韦小宝也是如此。但对他而言,出世是虚,入世为实,入世才是真的。与列夫·托尔斯泰这样具有深沉博大、悲天悯人的宗教情怀的精神巨人不一样,金庸缺少超越性的追求,他是世俗中人,属于红尘,而不属于天国,他的神话只是在商业社会中取得成功的又一例证。
金庸登上香港富豪榜,1987年创刊的《资本》杂志将他排名第二十七位,是百人名单中唯一的作家(报人中,胡仙及《成报》《东方日报》的老板都在他的前面)。1991年,他再次名列《资本》杂志180多人富豪排行榜的第六十四位。
身处商业社会,人对金钱的欲望几乎压倒一切,很少例外。即使农业文明时代的范蠡也是带着西施弃政从商,变成了富甲天下的陶朱公。在功成名就之后退出江湖,飘然而去,道家式的归隐向来只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更何况现代社会早已没有可以耕种的桃花源,可以垂钓的富春江。对金庸而言,人生的切肤之痛早已远去,佛经至多能成为茶余饭后的灵魂慰藉。少年时代颠沛流离,饱经动荡与忧患,使他“一直渴望恬淡安泰的生活”,这一切自在情理之中。他所有的选择,几乎都可以在这里找到真正的根源。直到晚年金庸依然精明,他与北京三联书店合作十年以后提出的三个续约条件,无非为了一个“钱”字。表面的佛、道、隐等出世的话语,掩盖不住骨子里对现实利益的在意。
1981年,李敖发表《我是“善霸”我怕谁》一文,对金庸提出质疑:
1979年我复出后……金庸为国民党捧场,跑到台湾来。有一天晚上到我家,一谈八小时。……他特别提到他儿子死后,他精研佛学,他已是很虔诚的佛教徒了。我说:“但大体上,无不以舍弃财产为要件。……你有这么多的财产在身边,你说你是虔诚的佛教徒,你怎么解释你的财产呢?”金庸听了我的话,有点窘,他答复不出来。他当然答复不出来,为什么?因为金庸所谓信佛,其实是一种“选择法”,凡是对他有利的,他就信;对他不利的,他就佯装不见。其性质,与善男信女并无不同,自私的成分大于一切,你绝不能认真,他是伪善的。这种伪善自成一家,就叫作“金庸式伪善”。
其实,金庸自己就曾坦言:
佛教希望人的欲望能尽量减低,最高境界是什么也抛弃掉,连生命也觉得没什么所谓。我离开这境界实在太远了。要我财产完全不要,我做不到;要妻子儿女都不要,做不到;名利不要,也做不到……①
放不下财产、名利,出世自然不可能。但有了这番自白,金庸仍不失坦诚。
他对佛教的信仰并没有超越尘世的网罗,他无所逃于所处的这个特定时空,无所逃于这块天地之间。这不是他个人的悲哀,对一个个体生命来说,他已攀上成功的巅峰,财富和名声、鲜花和掌声笼罩了他整个生命的黄昏。“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透过维多利亚港湾湛蓝的海水,他看到的夕阳依然那样耀眼,但那并不是真实的夕阳,那是与大千世界的悲苦、与亿万男女的欢乐与哀愁无关的夕阳。
儒与道,侠与隐,佛家也好,尘世也好,茫茫人海,无可退隐之地,退出江湖只是一个梦,所以,他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人世与出世之间,他努力寻求平衡,寻找最佳的位置,他的内心深处也许常常无所适从,这是人类普遍面临的问题,不独他一个人如此。
20世纪80年代初,金庸的作品不仅被拍成电影、电视连续剧,还被改编成“武侠话剧”。卢景文执【wWw。Zei8。Com电子书】导的《乔峰》在香港大会堂剧院演出,剧终时,台上演员介绍,金庸先生也在这里。“观众热烈鼓掌,长达一分钟之久,我开心得好像飘在云雾一样。”②
这是金庸真实的一面。掌声之后,他也有孤寂和落寞,更有惘然和茫然,这一切同样真实。有人说他的小说除了《天龙八部》《鹿鼎记》,都给人“回首当时已惘然”的感觉。他回答,“惘然”其实《天龙八部》里也有。
① 转引自杨莉歌《金庸传说》,308页。
② 金庸《深挚热烈的演出》,转引自翁灵文等《诸子百家看金庸》三,155页。
我觉得人生永远美满似乎都不太可能,就算最后圆满,茫然的感觉也在所难免,一切目的都达到了,还是很空虚的。
茫然之感,恐怕更能贴切地传达出人生百态的讯息。我常想着:什么样的感触都会在时间中淡去,淡成了茫然。①
① 杜南发等《诸子百家看金庸》五,77、143页。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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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省衢州中学民国档案,衢州市档案馆藏。
民国东南日报社档案,浙江省档案馆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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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日报》杭州版缩微胶卷(1946—1947),浙江省图书馆古籍部藏。
《时与潮》半月刊(1947—1948),浙江省图书馆古籍部、温州市图书馆藏。
《大公园地》(1947—1948),王芝琛、许乃玲提供复印本。
《明报》缩微胶卷(1959—1996),香港大学图书馆藏。
《明报月刊》(1966—2011),香港中文大学中国研究服务中心、香港大学图书馆藏。
《明报周刊》(1968—1994),香港大学图书馆藏。
《三十五周年纪念号》,香港大学图书馆藏。
《四十周年纪念号》,香港大学图书馆藏。
《创刊四十周年暨明报出版社成立二十周年特辑》,香港大学图书馆藏。
《大公报》缩微胶卷,香港大学图书馆藏。
《香港商报》缩微胶卷,香港大学图书馆藏。
《文汇报》缩微胶卷,香港大学图书馆藏。
《新晚报》缩微胶卷,香港大学图书馆藏。
《长城画报》(1957—1958零星),香港大学图书馆藏。
《海光文艺》(1966),香港大学图书馆藏。
《解放月报》(1987—1989),香港中文大学中国研究服务中心藏。
《金庸图录》,《紫荆》特刊2009年第1期。
林欢《中国民间艺术漫谈》,长城画报社1956年。
查良镛《香港的前途》,明报公司1984年。
《金庸作品集》,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4年。
金庸《袁崇焕评传》,收入《碧血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4年。
金庸《卅三剑客图》,收入《侠客行》,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4年。
金庸、梁羽生、百剑堂主《三剑楼随笔》,学林出版社1997年。
金庸、池田大作《探求一个灿烂的世纪》,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
《金庸散文集》,作家出版社2006年。
金庸《论岳飞与秦桧》,《新华文摘》1998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