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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机的空袭警报。因为轰炸不断,嘉兴人心惶惶,时局日趋紧张。嘉兴中学9月1日照常开学上课,学校里虽挖了防空洞、防空壕,布置了灯火管制,窗户上挂了黑布窗帘,还是不安全,大多数人都撤退到二十里外的新塍镇,学校租屋作教室开班上课。②新塍是嘉兴北部一个大镇,也是撤到后方的必经之路。《射雕英雄传》第三十五回《铁枪庙中》黄蓉提到过这个地名。
11月5日拂晓,二十万日军在大雾掩护下从杭州湾金山卫、全公亭一带登陆,嘉兴危在旦夕,查良镛的家乡海宁首当其冲。有“家”可归的学生自行回家或由家长接走了,还有数百名家乡已处于危险境地的学生留在学校,一时人心惶惶,陷入混乱。
当年遭寇难,失哺意彷徨。
母校如慈母,育我厚抚养。
……
这是查良镛五十五年后写下的诗句。危难之际,张印通校长不顾经费不足和前途莫测,带领师生南迁。经过一天一夜极度紧张的准备,11月11日,他们匆忙离开新塍,踏上流亡之路。由于时间紧,原来约定与章克标等老师在德清聚齐再一同后撤,也没来得及。六天后(11月17日)三架日机轰炸新塍镇,当晚数十名日军潜入新塍,残酷地杀害了十三人。又过了两天(11月19日),嘉兴沦陷。1938年6月10日,他们学习、生活过一个多月的新塍镇东半边被日寇一把火烧光。
① 金庸等《三剑楼随笔》,学林出版社1997年版,211页。计算到小数点后七百多位,参考五明子《金庸与(算学的故事)》,《东方早报》2008年9月8日。金庸记忆有误,五明子予以纠正。
② 章克标《世纪挥手》,海天出版社1999年版,203、204页。
二、千里流亡
流亡师生从新塍出发,经乌镇、练市、余杭、临安到达於潜,先是坐船,接着水路不通了,只能步行,他们晓行夜宿,到於潜小驻,本来打算上课,传来11月24日杭州沦陷的消息,只好起程南行。过分水,到了桐庐,半夜里,学生在睡梦中被叫醒,匆忙集合出发,队伍刚刚走过浮桥,身后火光熊熊,浮桥烧断了。走出二三十里,等天色微明,才歇下来吃早饭。老师告诉他们,昨夜宿营处,日寇逼近,相距不过一二十里,真是惊险万状。
学生大多数都是十四五岁,年龄最小的只有十二三岁,还有女同学,虽说轻装前进,每人只带一条棉被、几件简单的换洗衣服,但徒步跋涉,背上的行李只会越来越重,每天一般只能走三十到六十里。走得最远的两天,日行九十里,不少同学脚上都起了水泡,水泡磨破了出血不止,靠木棒或竹竿支撑,一步一移。走不动了,他们就唱支歌。
张印通校长和二十多位老师、全体学生同行、同吃、同住,每到宿营地,都是稻草在地上一铺,就地而卧。他们吃得同样非常简单,每次发一元钱要用好几天,常常买三个铜板的山芋充饥,吃上一只粽子就是一顿奢侈的美餐了。在疲惫的流亡途中,老师仍要抓紧时间给学生上课。没有教室,没有课本,没有学习用品,学生就坐在树荫、屋檐下,老师凭着一块很小的黑板上课。
时已初冬,天气一天比一天冷,经费不足,师生常处在冻饿威胁之中,前无定所,后无接济。队伍过建德、兰溪,走到金华时,长期驻扎嘉兴的苏浙边区绥靖公署主任、淞沪前线总指挥张发奎被张印通带领师生艰难南迁的事迹所感动,派高级参谋驱车赶来,赠送大洋一千元,言明不需要正式收据。
流亡师生吃山芋,睡泥地,风餐露宿,行程千里,经过近两个月的跋涉,终于在1937年12月下旬到达丽水碧湖镇,没有一个人掉队。路上曾有教师力主解散学校,让学生自谋生路,以致人心浮动,大家不知所措。关键时刻,张印通召集全体师生讲话:“只要有我张印通在,我就要对学生负责,坚持到底!”当年和查良镛一起亲聆过这番话的学生吴慧芳说:“虽事隔近半个世纪,当时情景,犹历历在目。这响当当的几句话,至今犹铭刻在我的心中。”
三、母亲之死
1937年9月30日,海宁至杭州的汽车停开,电信中断。11月5日中午,日军登陆,炮轰海盐县城,海宁受到严重威胁,城镇居民开始逃离。I1月17日,海宁县政府部分人员开始撤离。第二天(也就是查良镛踏上流亡路七天后),县城和各集镇居民纷纷去往浙西山区或偏僻农村避难。他的父母也带着全家逃难,渡过钱塘江,在对岸的余姚庵东镇(现归慈溪市)落脚。
11月20日,日寇侵入海宁硖石,23日,海宁县城(现盐官镇)沦陷。12月,日寇第七中队步兵中队长野口中什率兵150人,配备小炮一门、重机枪三挺,侵占了查良镛的故乡袁花镇。
在庵东镇,徐禄不幸得了急性菌痢,因无医无药,几日里腹疼沥血,食不下咽,几至虚脱。查枢卿亲自采摘草药,和着鸡汤让妻子服用,但妻子最终病亡。查枢卿悲痛欲绝,日夜守灵不肯离开。这年,查良浩只有4岁,2岁的良钰尚嗷嗷待哺。①
远在丽水碧湖的查良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得知母亲病故的消息,后来弟弟良栋也病逝了。在家乡沦陷、母亲撒手而去的岁月里,也许没有什么比冰心的作品更能打动一个少年学子的心了。很多年后冰心离世时,他写下这样的诗句:
在蓝天下,碧海上,闪烁的星星下,大船的甲板上,
你母亲抱着你,你出一身大汗,病好了。
我为你欣喜,感觉到了自己母亲的爱,
我也生过大病,妈妈也这样抱过我……
查良镛在碧湖读冰心作品时,心里想的是自己的母亲,少年丧母是人生至痛,这是一道永远无法弥平的伤痕。
① 蒋连根《金庸与他的两位母亲》,《名人传记》2002年第3期,40页。
查家在庵东镇一住好几年。钱塘江南岸的庵东以产盐著称,号称“盐都”,那是母亲的埋骨之地,《倚天屠龙记》写到这个地方——
靠右近海一面,常见一片片光滑如镜的平地,往往七八丈见方,便是水磨的桌面也无此平整滑溜。俞岱岩走遍大江南北,见闻实不在少,但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情状,一问土人,不由得哑然失笑,原来那便是盐田。当地盐民引海水灌入盐田,晒干以后,刮下含盐泥土,化成卤水,再逐步晒成盐粒。俞岱岩心道:“我吃了三十年盐,却不知一盐之成,如此辛苦。”
傍晚时分来到余姚县的庵东镇。由此过钱塘江,便到临安,再折向西北行,经江西、湖南省才到湖北武当。晚间无船渡江,只得在庵东镇上找家小店宿了。
其中包含了查良镛自身的人生经历和体验,他对这个小镇的特殊感情。他在碧湖读书时到过这里。
当时钱塘江以南守御这一条线的是湖南部队,即国民党王东原的部队,士兵打仗很英勇,防守得很好,查良镛觉得他们很了不起。在浙江南部念书的人对那支部队很亲厚,常常去慰劳他们,觉得这些湖南老乡帮他们守卫家园,不容易。192师师长王东原是湖南宁乡人,两个儿子都在碧湖读书,跟查良镛是同学,还带他去部队看过。①
1938年1月15日,日军增兵袁花,旋即离去。3月,国民党62师318团谢明强部从绍兴渡江进驻袁花镇。4月10日,日军调集大批兵力,从海宁县城等处据点出发,侵袭袁花,遭到中国军队迎头痛击。日军轰炸袁花,谢部士兵在袁花酱园弄等处与日军巷战,双方均有伤亡。日军在袁花西侧的高木桥放火,一直烧到瑞梓堂药店火墙,烧毁大量民房,坊官桥河南鼎新、裕和两酱园也被焚毁。5月6日,六架日本飞机轰炸袁花等地。1938年8月1日,日寇再度进犯袁花,中国军队浴血奋战三天,袁花附近包家山曾作为重要的战场,日寇伤亡不小,当他们乘夜色撤离时,还造成两路日军互相开枪,开炮,伤亡二三百人。为了泄愤,日寇在盘踞龙山小学堂八天之后,放火将袁花镇东市的房屋全部烧光,大火持续了数天,三公里的长街闹市满目焦土,昔日繁华的江南小镇被付之一炬,幸存的只有寥寥可数的破旧房子,天仙府塘河上漂浮着无人收拾的尸体。据不完全统计,被烧毁的房屋有三千多间,被杀者无法计数。在浙江沦陷各县中,海宁损失最严重,海宁最惨的是袁花镇,十室十空,民穷财尽。查家的大量房产也在这场战火中化为灰烬,一个历六百年绵延不绝的书香门第就此中落。
① 朱汉民主编《智者的声音——在岳麓书院听演讲》,湖南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