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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加上“文成武德,仁义英明”的定语。个人崇拜遍及老弱妇幼,对于未成年的孩子尤其有效。他们被要求读教主的宝训、听教主的话,杨莲亭抓了童百熊一家老幼,问道:“童家各人听了,哪一个知道教主宝训第三条的,念出来听听。”一个10岁左右的男孩背诵:“文成武德、仁义英明教主宝训第三条:‘对敌须狠,斩草除根,男女老幼,不留一人。’”杨莲亭道:“很好,很好!小娃娃,十条教主宝训,你都背得出吗?”男孩道:“都背得出。一天不读教主宝训,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读了教主宝训,练武有长进,打仗有气力。”可见中毒之深。
任我行重上黑木崖前后,已被驯化的教徒把这一套原封不动地移植到他身上,他从最初的反感、不自然,到最后安然接受。这个过程令人感慨。
上官云见到任我行,满口都是肉麻的口号、高调的谀词,从“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教主令旨英明,算无遗策,烛照天下,造福万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属下谨奉令旨,忠心为主,万死不辞”,到“教主指示圣明,历百年而常新,垂万世而不替,如日月之光,布于天下,属下自当凛遵”,“教主胸有成竹,神机妙算,当世无人能及万一”。当任我行在黑木崖上安然接受旧部的跪拜时——
① 写于1980年的《笑傲江湖》后记,香港明河社1975年版,1690页,转引自徐扬尚《金庸解读》,武汉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77页。
② 《金庸散文集》,261页。
令狐冲退到殿口,与教主的座位相距已遥,灯光又暗,远远望去,任我行的容貌已颇为朦胧,心下忽想:“坐在这位子上的,是任我行还是东方不败,却有甚么分别?”只听得各堂堂主和香主赞颂之辞越说越响……令狐冲站在殿口,太阳光从背后射来,殿外一片明朗,阴暗的长殿之中却是近百人伏在地下,口吐颂辞。他心下说不出厌恶……
金庸借任盈盈之口说:
只是我觉得,一个人武功越练越高,在武林中名气越来越大,往往性子会变。他自己并不知道,可是种种事情,总是和从前不同了。东方叔叔是这样,我担心爹爹,说不定也会这样。
我不是说武功,是说一个人的性子。东方叔叔就是不练《葵花宝典》,他当上了日月神教的教主,大权在手,生杀予夺,自然而然地会狂妄自大起来。
《笑傲江湖》“成为中国政治的象征与隐喻”,在刚愎自用、专制独裁、自我膨胀的任我行、东方不败,热衷权势、心狠手辣的左冷禅,虚伪狡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伪君子岳不群,不甘屈服又不愿抗争,藏头露尾,在强权夹缝中苟且偷生的莫大先生等人物身上,我们可以看到权力对人性的异化和扭曲,看到人性中阴暗的一面。①金庸一针见血地指出:“政治上大多数时期中是坏人当权。”
“欲练神功,挥刀自宫”,何尝不可以看作金庸对权力的一句咒语。《笑傲江湖》围绕作为“异化人性和灭绝人性”象征的《葵花宝典》展开无数条错综复杂的线索,揭示了政治对人性的压抑、摧残和异化,至高无上的武功秘籍《葵花宝典》为太监所创,只有挥刀自宫,变成不男不女的人才能修炼。在某种意义上,《葵花宝典》就是权力的隐喻,争夺《葵花宝典》如同几千年来对权力的角逐、厮杀,结果无不以丧失人性为代价。
① 徐扬尚《金庸解读》,24页。
小说开篇《灭门》写川西青城派余沧海为夺取“辟邪剑法”,以残忍手段将福州福威镖局林家“灭门”;早就处心积虑的华山派“君子剑”岳不群坐收渔利,将侥幸漏网的林平之收为徒弟,醉翁之意也在“辟邪剑法”;嵩山派左冷禅千方百计企图得到“辟邪剑法”,合并五岳剑派,实现称霸武林的野心;日月神教教主东方不败练成《葵花宝典》而成为“天下第一”;岳不群、林平之虽然都得逞一时,却最终免不了众叛亲离……练过《葵花宝典》的人一概没有好下场,那些觊觎秘籍、不惜杀人流血、用尽各种手段的人也一个都没有好下场。金庸指出,“那些热衷于政治和权力的人,受到自己心中权力欲的驱策,身不由己去做许许多多违背自己良心的事,其实却是很可怜的”。
到1969年10月12日,《笑傲江湖》共连载了857天。全书结束前,冲虚道长和令狐冲在恒山之上有一番对话:
“权势这一关,古来多少英雄豪杰,都是难过。别说做皇帝了,令日武林中所以风波迭起,纷争不已,还不是为了那‘权势’二字。”
“原来左冷禅是要天下武林之士,个个遵他号令。”
“正是!那时候只怕他想做皇帝了,做了皇帝之后,又想长生不老,万寿无疆!这叫作‘人心不足蛇吞象’,自古以来,皆是如此。英雄豪杰之士,绝少有人能逃得过这‘权位’的关口。”
七、“查记出品,宋体为号”
每天晚上约十点到十一点,金庸到报馆写社评,秘书已下班,工人送上一杯清茶,他先翻阅当天的电讯、本地新闻,然后翻书查资料。往往要等到排字房副领班翁荣芝来敲门,大喊:“你的‘粉肠’搞掂未?”他才会下笔。稿件到排字房先被剪成一小段一小段,好似剪粉肠,所以他们把稿件叫作“粉肠”。社评一般写两张稿纸,金庸写完一张,排字房就要赶紧拿去排字,他想看一下、改一改也等不及,等发排了再让他来改。通常他离开编辑部是凌晨两点,排字房工人为了等他的社评常常要延迟收工。“我的写稿速度其实是很慢的。一字一句都斟酌,所以一千多字的稿,往往是改了又改,起码花两个钟头。”他自称“字字皆辛苦”。他的老朋友张彻说:“他看来似慢,而其实正是他的不可及处。他写作慢,但其成就自不消我说。他对问题的反应似慢,而其实是在深思熟虑,所决定十分明智。”①
从《明报》创刊到1992年2月控股权转移,三十三年间,金庸亲笔撰写的社评有七千多篇,六七十年代,他几乎每天坚持写一篇,很少由其他人执笔。即使外出旅行,也不忘写旅行见闻发回来。
他那时每年通常都要去参加国际新闻协会的年会,离开香港一段时期,一般两周左右。“最担心的事,是忽然之间发生了大新闻,无法及时加以评论。读者目前所读到的文字,虽然号称是‘社评’,其实是笔者的一些‘海外游记’,与正统的社评性质大不相同,不过本报的社评自从创刊以来,一直是保持一种个人的风格因素,如果请别人执笔,不免有见解不尽相同的地方,所以还是采用这种标新立异的方式。”②
在香港的日报中,《明报》销量长期稳居前三位(仅次于大众化的《成报》《东方日报》),读者群以上层社会人士、知识分子为主,成为香港具有代表性的严肃报纸,或称为“精英报纸”(elitenewspaper)、“高级报纸”(qualitynewspaper)③,与金庸的社评是分不开的。世界上发生了什么大事,不仅香港人会习惯性地想到,看看《明报》社评怎么说,国际新闻界对“路易斯·查”(金庸的英文名为LouisCha)的评论也非常看重。历任港督都要读他的社评,据说美国国务院、台湾的政要都剪辑他的社评,作为研究和参考。
六七十年代,他在《明报》上发表的社论,成为了知识分子争相阅读的文章,而且备受赞扬。查良镛对中国历史典故异常熟悉,在社论中不时引经据典,对知识分子读者充满了吸引力。而他的用意,显然亦为了争取这类读者。《明报》在六七十年代以至八十年代,被视为知识分子报纸,查氏的社论占了很大功劳。①
① 张彻《个人感受》,《明报》1989年5月20日。
② 《形势甚好,心情轻松》,《明报》1972年6月16日。
③ 陈昌凤《香港报业纵横》,108页。
读者沈亮华多年剪存金庸的社评,一读再读,“是因为它有先机的触觉,鞭挞倒行逆施,敢言人所不敢言,令人耳目一新,有针砭时弊的功能,令人在混沌中清醒”。有些人买《明报》就是为了读他的社评。读者喜爱的背后,自然对他的社评寄予的期望也升高了,他就更不能松懈,要将每天的社评尽力写好。报人曾敏之评论,他的社评经过60年代到80年代的风云变幻,“虽然难免有一点权术因素,但还是瑕不掩瑜的”。②他的社评成为《明报》乃至香港报界一块金不换的“牌子”。
1874年,王韬在香港创办《循环日报》,开创文人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