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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神情严肃地说:“今天是我有生以来最高兴的日子,因为金庸认为我可以续写他的小说,真的太高兴了。其高兴的程度,大抵达到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可是我这个人有一个好处,就是极有自知之明。而且,我可以大胆讲一句,世界上没有人可以续写金庸的小说。”续写之事就此作罢。
这次金庸找到倪匡,首先强调是“代写”不是“续写”,请他“代写”三四十天,不必照原来的情节,“你只管写你自己的”。总之不让倪匡有推辞的机会。当时他的另一个文字之交董千里(项庄)也在场,他接着对倪匡说:“老董的文字,较洗练,简深而有力,文字的组织能力又高,你的稿子写好之后,我想请老董看一遍,改过之后再见报!”倪匡答应了,金庸放心出门。
① 金庸、池田大作《探求一个灿烂的世纪》,193、194页。
② 《金庸散文集》,237页。
1965年金庸(前排左一)在土耳其
1967年金庸(前排右二)在日内瓦
在英国伯明翰,金庸在一家中国馆子天桥饭店请一批各国同业吃饭,饭店侍者都是从香港新界来的,其中三人在港是《明报》读者,听说他代表《明报》来开会,大为兴奋。到了伦敦,周榆瑞带他去东星酒楼饮茶,主人是《明报》读者,无论如何不肯收钱。在爱丁堡的青龙酒家,老板王胜既要订《明报》,也要订《武侠与历史》,并千万拜托金庸回香港一定要代他去看看父亲。
《天龙八部》的连载有倪匡代笔,但社评只能停写了,金庸在欧洲不断寄回“旅游寄简”,从6月到7月,署名“金庸”刊登在社评位置的,有《饮茶与中国饭店》《贝鲁特的国立大赌场》《伦敦的几个宴会》《周榆瑞在伦敦》《在莎士比亚故乡》《新界青年在英国》等。在莎士比亚的木屋,他忽然想到英国人对莎翁如此尊崇,而我们的《桃花扇》《琵琶记》《长生殿》等伟大的戏剧正在惨遭清算,不禁黯然。
倪匡自称,代写《天龙八部》,虽然“战战兢兢”,“思想负担之重,一时无两”,但金庸既然说可以自由发挥,他就写了一段基本上独立的故事,只是他不喜欢阿紫这个人物,就把她的眼睛写瞎了。金庸回港,已知道他将阿紫的眼睛弄瞎了,一见面就望着他,倪匡不无歉意地说:“你临走时叫我不要弄死人嘛,我是弄伤了,打打杀杀肯定会受伤嘛。”①
倪匡代写的部分有四万多字,等《天龙八部》出单行本时,金庸征得他的同意删去了。倪匡崇拜金庸,替金庸代笔是他引以为豪、沾沾自喜的一件事,他写过一副对联:
屡为张彻编剧本,曾代金庸写小说。②
① 《倪匡:我唯一可以谋生的手段就是写作》,李怀宇《访问历史》,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77页。
② 张彻(1922—2002),原名张易扬,浙江宁波人,香港著名导演,20世纪六七十年代武侠片的象征性人物,影片《独臂刀》开创票房过百万的纪录。
直到1966年5月27日,《天龙八部》连载了近三年。由于连载的时间跨度太长,出场人物有数百个,情节错综复杂,每天写一段,仅年龄、时间就有很多难以自圆其说的矛盾,也有人批评结构松散,人物个性及情节太离奇。美国华裔学者陈世骧酷爱此书,两次写信给金庸,称誉“可与元剧之异军突起相比”。以陈氏之学术地位,从文学批评高度对此书所作的评价,自然令以“讲故事人”自居的金庸受宠若惊。另一位研究文学的学者夏济安也很推崇这部作品,陈世骧从日本路经香港,第一次与金庸见面吃饭时,特别告诉他一件事,夏济安有一天在书铺见到一张圣诞卡,上面画了四个人,神情相貌很像“四大恶人”,就买下,并写上金庸的名字,写了几句赞赏的话,托陈世骧转寄给他,陈随手放在杂物之中,结果再也找不到了。
陈世骧、夏济安的赞许令金庸欣慰,他在1969年8月说,“夏先生和陈先生本来是研究文学的人,他们对我不像样的作品看重了,我觉得很光荣,同时也很不好意思。武侠小说本身在传统上一直都是娱乐性的,到现在为止好像也没有什么价值重大的作品出现”。①
① 杜南发等《诸子百家看金庸》五,31—32页。
第九章 查良镛社评
一、预测“文化大革命”
1965年5月20日,《明报》创刊六周年,从最低谷的6100份,至此日平均发行稳定在8万份以上,星期天超过11万份。(这年8月6日,《明报》在头版刊登消息:“本报1965年上半年度销数继续上升,每日平均净销数已增至80200份,上述销数业由英国联邦出版销数公证会证明。”)金庸社评说,最近增加伦敦、纽约两位特派记者张夏、吴嘉墩的通讯,其他地区的特约通讯也在发展中。这一年,世界性的通讯网粗具规模,过去一般国际新闻靠外国通讯社提供,消息虽快,却是外国人的观点,《明报》努力发展、组织国际通讯网,重点是“中国人观点,香港人观点”。7月还要增加几个周刊,包括经济、商品、内地和台湾新闻,特别是加强内地新闻的报道。
当时,香港记者不能到内地采访,香港和海外对内地知之甚少,金庸看中这一点,在《明报》大量报道内地消息,作为主要特色吸引读者。
随着报纸业务的发展,湾仔谢斐道399号的社址显得太狭小了,1966年9月19日,《明报》搬到北角英皇道651号的南康大厦,先租用十楼全层及地下半层,后又陆续租用了两层,地下和二层放机器,十楼是编辑部,员工餐厅在顶楼。
正值内地发生“文化大革命”,《明报》对摧毁数千年文化表示了强烈反感和抗议,尽量报道这场斗争的过程和内幕消息。金庸执笔的社评更是独辟蹊径,预测政局走向常常准确,引起许多读者的关注。3月1日,他在社评中分析:
……最近加纳总统克鲁玛到北京,赴机场欢迎的首脑中,赫然有林彪在。林彪久不露面,这次出现,相信也有特殊意义。可以想象,中共内部正在酝酿着一种相当重大的变动。①
他预感到了内地政局的微妙变化。中共北京市委书记处书记邓拓和《燕山夜话》《三家村札记》遭批判后,4月19日,《明报》根据日本《朝日新闻》的报道,率先在香港报纸中披露这一重要消息,大胆预测这是一场全国的群众性批判运动的信号。5月6日,内地已处于大动乱前夜,海外舆论普遍没有意识到中国将会发生什么,金庸在《郭沫若认错求饶》社评中指出,“从各种迹象看来,中共内部正在进行一项非常剧烈的权力之争。这一次对吴晗、田汉等著名文人的清算,只是这场大斗争中的一小部分。斗争的真相可能要事隔多年才能为世人所知”。这一预测一语中的,当时很多人却不相信,有人还对他提出批评。
《三家村札记》是邓拓和北京市副市长吴晗、中共北京市委统战部长廖沫沙合写的专栏。与他们同时被批的还有北京市委宣传部部长李琪、北京市委的机关报《北京日报》及《北京晚报》《前线》杂志等报刊,5月10日、12日、20日,他在《明报》连续发表《彭真出了事么?》《彭真之头痛矣!》《“大老板”是谁?》等社评,“相信不出一个月,中共就会正面清算这位‘大老板’了”,点明这些批判的矛头实际指向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共北京市委书记兼市长彭真。
5月26日,他在社评《是谁发给营业执照?》中说,拿“三家村”大做文章,不仅是要揪出彭真,“现在的问题,不单是老板的问题,要追究比老板更高级的人物——是谁发给营业执照?这问题可更加严重了,牵涉到的,一定是中共党中地位极高的人物”。虽未点名,刘少奇已呼之欲出。半个月后,彭真被撤职,中共河北省委第一书记李雪峰兼任北京市委书记。6月4日,他在《彭真罢官》社评中分析:
① 《黄克诚复出任职》,《明报》1966年3月1日。
现在值得研究的问题,一是彭真是不是真的“大老板”?如果他是大老板,那就罢了。要是在他之上更有大老板,那似乎要牵涉到刘少奇了。因为“刘彭”关系向来十分密切,两人的个性和作风极为相似。……
这场尚未明朗化的大斗争,有一个要点是很明显了:刘少奇作为毛泽东之继承人位置已不巩固。本来,“毛去刘继”是众所公认的事,现在却变成了“未必啊未必”。未必不是他继承,也未必一定是他继承,总之局面是动荡得很。
8月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