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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彼时,文轩也浑身是血,几近昏迷。我知道,这血,是为了保护我而流的。于是,我二话没说便应下了:“你放心,我会的。”
如今看来,这是个多么幼稚而轻率的决定。
窝身于草丛,北方夜里独有的刺骨寒气一阵阵上袭。脑袋发晕,我感到自己随时都会两眼一翻而后倒下。但是我不能,因为想起与苏大人的约定,因为我答应过,要保他周全。我伸手在袖子里狠命掐了自己一把。
“侍画…”文轩趴在我右侧,低低的唤。
“嗯?”
“他们过来了。”无波无绪的语气。我转头看他,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他那早已不再神采奕奕的眸子依旧泛着点点的光泽。
此时,追兵已经进了这片草丛。
“文轩,记不记得你昨天答应过我什么?”我按下他的头,将彼此的身体伏得更低。
“我们是朋友,要一起…活下去。”他老实地回答,像学堂中乖巧的学生一般。
“那么就不要说话。乖,过一会儿就没事了。”我哄他。同时,自己的心脏却如擂鼓一般“咚咚”的响着。
寒风飒飒,在耳边呼啸刮过。干枯的草叶划过脸颊,只觉得疼痒难耐,其余一切触觉,都一并被这干冷的风冻住了。
来了。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几乎可以感受到他们厚厚的靴底刮擦着冻土的声音。
“侍画…”文轩依旧不知死活地拽着我的袖子。
“干嘛?”我低斥他。
“这一路辛苦你了。”
他这话说得严肃而恳切。我下意识地转头盯着他的脸,生怕他再做出什么我所不能招架的事情来。
两个月来,自他从昏迷中清醒,便再不复我印象中那个风流潇洒的晋王形象。他疯傻,他痴痴呆呆,他颓废,他没日没夜的寻死觅活。偶尔清醒的时候,他就拉着我的手,给我说他的“淼儿”,说她的任性,说她的善良,说她死的时候,美丽妖冶得仿佛一朵风中凋零的桃花…
而我的背上,腰上,臂上…青青紫紫都是他或踢打或撕咬的痕迹。但他救过我,我不能扔下他不管。
“哎…”我叹气,“那就乖一点,听我的话…”
就在我发愣的空当,他忽然站了起来。
“我在这里。”他平静沉稳的声音响在空旷的草地里,亮如洪钟。
“你——”我慌忙去拉他。
这时,正在不远处搜寻着的队伍爆发出一阵骚动,我看见他们手中纸糊的灯笼随风摇曳,伴着及膝的枯草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
完了,结束了。
“晋王殿下…”远远的,一个声音飘过来,透着一股不可思议。
我有些吃惊。
那人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过来。我看见他手中的灯笼,上书一个大大的“李”字。
那人走近了,却是一个极其年轻的男人。
“真的是您…”他显得很激动,“快!来人!给殿下换身衣服!”
不一会儿的功夫,文轩就被他们打扮成了普普通通的家丁模样。
“没时间在这里耗着了,他们的人很快就会追来。委屈您先到我府上暂歇一晚,等安定下来咱们再从长计议…”
“李兄,这…”看得出来文轩在犹豫。
“这位小兄弟,这一路上也辛苦你了。我看你冻得浑身发抖,你们怕是很久没吃过东西了吧?”他忽然转向我问道。
我略微一愣,试图摸清当下的状况,忘了搭腔。我不知所措的看着文轩,想从他的脸上找到些答案。
文轩也看着我,许是夜风吹久了,他的脸色在灯笼的映照下显得十分黯淡。末了,他走过来,用一只手握住我的手,另一只手往旁边对着男子恭谨一让,轻轻道:“走吧…李兄,麻烦带路。”
就在那一瞬间,我知道,我熟悉的晋王又回来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这连月来的遭遇,竟有大部分是文轩刻意而为之。一路上的装疯卖傻,起先是无意,再往后,就是有心。我也终于意识到,这个晋王,也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他说,“有探子从京城一路尾随我们。”
然而,若是皇帝派来的,为何不下手抓我们?
他摇摇头,笑,“不是皇帝——除开皇帝,还会有很多人,坐山观虎斗的人,藏在暗处,随时准备做墙头草的人。”
我不懂,文轩便也不肯再言语。他累了,一双昔日里明亮而有神的眼睛深深地陷进眼窝里。我不忍打扰他,匆忙退出了房间。
睡在隔壁的厢房,一夜难眠。明明身体里已经响彻了透支的呼号,精神却迟迟不肯入眠。这一路走来,究竟有几分真实,几分虚假?
我想起他刚从昏迷里苏醒过来的日子,孩童一般。
我们走过街市。
他穿过重重叠叠的人群一蹦一跳跑向前方,将我远远甩在身后。过一会儿,又捧着一串糖葫芦回来,身上满是尘土,脸上带着血丝,冲着我傻傻的笑。
“傻子,偷东西被人打了吧?”我踮起脚摸摸他的头。
他把糖葫芦往我嘴里塞,“甜,甜…”他高兴地小小声哄着我。
我努嘴咬了一个下来,嘴里含着山楂,连哭声都是模糊的。
我们走过田间。
冬日的田间,什么都没有。麦子早已被收割,被大雪覆盖过后,更显凄凉。他欢呼一声,冲进田里。不一会儿,手里拿着一丛麦秆回来。小心翼翼的将秆子折成环状,便往我头上戴。
“傻子,好玩么?”我抬手将麦秆拿下来。
他嘟起嘴,不依地又给我戴上,“好看…”又指指自己头上同样的圆环,“也好看…”
我笑着哄他:“嗯,好看,我们是一对呢!”话音刚落,自己先红了脸。
他严肃的使劲点头。
我们走过小河。
甫一看到清澈见底的河流,他快活得像只久未见水的鸭子,埋头就要往里冲。我拉他,他却仿佛想起来什么,转身走入小小的树林后。不一会儿,贼兮兮的从怀里掏出三个泥巴糊糊的地瓜。
“哪儿找的?”我问他。
他不答,只傻笑,抱着地瓜直往我怀里塞。
洗干净皮,架上火,那晚,我们饱餐了一顿。
将最后一个地瓜让给这傻子,他死活不吃,最后裹在棉衣里拥着睡着了。第二日一早起来,竟还是温热的。
我们身无分文。
我站在青楼楚馆旁阴暗的街角,看着迎来送往的莺莺燕燕。他站在我身旁,小心而庄重地着看我,像是在看一尊菩萨。
第二日一早,我扶着酸软的腰,推开客栈的房门。惊讶的发现房门外窝着一个小傻子。
他抬起头,满脸的疲倦,满脸未干的泪痕,嘴唇颤巍巍的:“他们…打你了吗?”
“没有。”
他又低头,声音沉沉的,鼻音重重的:“你不叫我进去,我不敢进去。可是你在哭,我知道…他们一定是打你了…我知道…”
我闭上眼,拼命不让泪水溢出:“没有,我哭着玩呢!骗他们的…”
再睁眼,迎上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定又是我的错,一定又是因为我…我…我是个傻子…”
后来,私下揽客的事情招来地头蛇好一顿打。
劈头盖脸的棍棒如雨点般落下。我护着身下的傻子。
我能忍,以往在藏香阁疼惯了,便不觉得疼了。但他不可以,他可是风流不羁的天人,是名满天下的晋王,是血统尊贵的、本朝先帝唯一的嫡子!
我趴在他背上,听沉闷的棍棒声和着鲜血翻飞,听身下的文轩止不住惊慌的啼哭。
不疼,真的不疼!
我能忍,我能的!不能也能。
“啊——”终于,我闷哼出声。
他哭叫着,从我身下抽出身来,扑向那群人…
傻子被打坏了脑袋,鲜血直流。晕倒前,他说:
“你们…坏人…不要欺负他…”
在梦里,他死死的拽着我的衣袖。再醒来时,情况便说不上是更好还是更坏了。
他清醒了,再也不是小孩,却是个疯子。他寻死,却又不知道为什么要死;他哭号,却又不知道哭给谁听;他说好痛好痛,却又不知道痛在哪里…
我抱着他,任他撕咬、踢打,紧紧地抱着,再不撒手。
再后来,便如此反复。时而疯闹,时而又像个乖巧的小孩。偶尔彻底清醒,他就说过去的事儿:说御书房门外的桃花树,说徐太傅老旧的戒尺,说他用“狂草”一蹴而就的《孝经》,说他闲不住脚的妹妹,说他的淼儿…他唤我“侍画”,声音温柔地可以滴出水。
到达李家的第二日午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