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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与回忆-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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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肯定搞错啦。你是个知名人士,云母工厂工人,又是幼儿园的女教师。遣送委员会是个疯人院。有人抽错了卡片啦。我一小时内就回来。你高高兴兴的。”
  马格德堡营房外边闹哄哄地挤了一大群人。信口滥骂的犹太区卫兵正想法把人排成一行;他们使用拳头、肩膀,偶尔还用橡皮棒子。杰斯特罗由一个专用的入口走了进去。从主要门厅的那头,传来了挤满遣送组办公室的申请人愤怒、焦急的喧哗。在爱泼斯坦的套间外面,又有一行人站着。杰斯特罗认出来是经济处和技术处的高级人员。这次遣送范围真广!杰斯特罗没去排队。长老的身份是一个讨厌的包袱,但是它至少给人权利,可以去接近大人物,甚至——如果当真有事要跟他们打交道的话——可以去找党卫军。 爱泼斯坦的美貌的柏林秘书显得疲 惫、烦躁,可是她却朝着杰斯特罗勉强地笑笑,放他走了进去。
  爱泼斯坦两手紧紧抓住他那张崭新、漂亮的桃花心木办公桌,坐在那儿。就陈设和装饰而言,这间办公室现在简直适合布拉格的一个银行家;预定将要在这儿向红十字会作一次长时间的情况汇报。 爱泼斯坦看见杰斯特罗,显得很惊讶。他对娜塔丽的事是热忱和同情的。是的,错误并不是绝对不可能。搞遣送工作的那些可怜的家伙,晕头转向地四处乱跑。他去调查一下。杰斯特罗的侄女儿有没有偶然闯了什么祸呢?杰斯特罗说:“没这样的事,肯定没有。”他想把灰色卡片交给爱泼斯坦。
  这个高级长老把手缩了回去。“不,不,不,让她先保留着,不要把事情弄乱。等错误获得纠正以后,会通知她把这卡片还回来的。”
  一连三天,爱泼斯坦方面没传来任何进一步的消息。杰斯特罗再三设法想要见他,可是那个柏林秘书变得冷淡、讨厌、公事公办。她说,跟她纠缠是没有用的。高级长老得到消息后,会通知他。同时,娜塔丽探听出来,并且告诉了杰斯特罗,她的犹太复国主义团体中的全体成员都收到了遣送通知。她还愁眉不展地承认,杰斯特罗是有先见之明的,准是有个告密的人出卖了他们,他们正在给清除掉。这伙人里有医院的外科主任、粮食管理机构的副经理以及德国犹太退伍军人协会以前的会长。显然,这群人全得不到庇护了。
  头两班火车驶走了。除了娜塔丽本人以外,她的秘密小集团的成员全给送走了。第三班,一长列装牲口用的车厢尖声叫着驶进了巴恩霍夫大街。在特莱西恩施塔特各处,被遣送的人在下午灿烂的阳光里携带着行李、干粮和小小孩,朝着汉堡营房沉重地走去。
  杰斯特罗又作了最后一次尝试,想见见爱泼斯坦。他失败了,回到了住处,不过这时候却有了一线希望。他有一个学生在中央秘书处工作,悄悄把消息告诉了他。遣送委员会犯下了严重的错误。他们发出了八千多张征召通知,但是党卫军跟德国铁路公司订好合同,只好运送七千五百人。德国铁路公司管这种运输工作叫“特别列车”,他们向党卫军收减低了的三等团体票价。列车车厢总共只够装运七千五百人。所以至少有五百张征召通知可以取消;有五百名要遣送的人可以得救!
  杰斯特罗把这消息一五一十说给娜塔丽听的时候,她正坐在长沙发椅上做针线,路易斯呆在她的身旁。她听到这消息,并没什么高兴的反应,几乎根本没反应。遇到情况恶劣的时候,娜塔而总凭借一层范围狭隘的麻木外壳来保护她自己,这时候她又退缩进这层老的外壳里去了。
  她告诉杰斯特罗,眼下她正感到踌躇,不知该穿点儿什么。她把路易斯打扮得像方特勒罗伊小爵爷那样,向不走的人家买下或是借来一些衣服。她以镇定、迷惘、近乎自相矛盾的逻辑说明,她的仪表将是很重要的,因为她不再受到一位有名的叔叔的庇护了。她就要靠她自己,所以得摆出最好的神态来。她马上就要到党卫军那儿去,只要她能够在党卫军官兵的眼里立即获得好感,证明自己是美国人,又是知名人士,那么女性的魅力和路易斯的天真可爱,加上对一个年轻母亲的同情,准可以帮她产生影响。她该不该穿这件相当诱惑人的紫衣裳去呢?他们谈话的时候,她正在这件衣裳上缝上一个黄星标志。她说,在这么暖和的天气里,穿这件衣服上路可能正合适。 埃伦认为怎样?
  他温和地迎合着她当时的心情。不,这件紫衣裳也许会惹得德国人,甚至低下的犹太人放肆起来。那身定做的灰衣服很文雅,很象德国人的气派,而且又能衬托出她的身材。她和路易斯到达时,会显得很突出。在他这样说着时,她一本正经地不住点头,表示同意,接着就把缝上黄星标志的那件衣裳折叠起来,放到提箱里,说迟早也许还会有用。她继续忙着收拾行李,就自己必须作出的种种抉择半对自己、半对杰斯特罗嘟哝着。 埃伦用钥匙把书桌一只抽屉打开,取出一柄小刀,把右脚上那只结实的轻便鞋的两三个缝线处割开。她虽然有点儿麻木,这却叫她觉得奇怪。“你在干什么?”这只鞋太小啦,他边这么说,边走进自己的房间去。、等他再走出来时,他穿上了那套最好的衣服,戴上了那顶旧的软呢帽,看上去就像一个被遣送的人;他的脸色到底是很严肃、很烦乱还是很惊慌,她可说不上来是哪一样。
  “娜塔丽,我要在取消一些征召通知的这件事上紧紧追下去。”
  “但是我不久就得上汉堡营房去啦。”
  “我不会需要多少时间。不管怎样,我今儿晚上也可以上那儿去看你们。”
  她凝视着他。“说实在的,你认为还有希望吗?”她的声音是怀疑的,冷漠的。
  “咱们瞧吧。”路易斯在地板上玩娜塔丽的那个庞奇木偶,埃伦在他身旁弯下一只膝来。“路易斯,”他用意第绪语说,“再会啦,愿上帝保佑你。”他亲了亲这孩子。刺痒的胡须惹得路易斯格格笑了。
  娜塔丽收拾好行李,把手提箱关上,把包袱扎好。她现在没什么事可做了。这是她觉得难以忍受的。使自己忙忙碌碌,是她摆脱恐惧的最好办法。她深深知道,她和路易斯是到了危险的边沿。她并没忘却埃伦转达的、班瑞尔所讲的“东方”发生的事情、她并没忘却,只不过她把那抑制在心里。她和埃伦全没再提到过奥斯威辛。遣送的通知上也一句没提到奥斯威辛。她对于自己很可能是上那儿去的这一想头,根本就不去仔细琢磨。到这时候,她甚至还不为自己牵连在犹太复国主义者的地下组织中而感到后悔。这件事使她情绪高昂,掌握住了自己的命运,并且使自己的命运有了某种意义。
  德国人进行残酷的压迫,是由于犹太人手无寸铁,无家可归。恶运使她陷进了这场大灾难。但是西方自由主义永远是一座海市蜃楼。同化是办不到的。直到如今,她自己一直过着一种空虚的犹太人生活,但是她发现了自己生活的意义。如果她活下去不死,她的一生就要用在巴勒斯坦犹太民族那片古老的国土上恢复犹太国。
  她相信这一点。这是她的新信念。至少她相信自己相信。一个微弱的反抗而嘲弄的美国声音始终没从她心头完全消逝;它悄悄地说,她真正需要的是活下去,回到拜伦身边,在旧金山或科罗拉多州居住下来;她的突然转变,接受犹太复国主义,这只是治疗她陷入困境、痛苦不堪的一种精神性吗啡。可是吗啡也好,信念也好,她却为它冒着生命危险,准备付出代价,而且仍旧没为它感到后悔。她所后悔的只是,自己没立即接受班瑞尔的提议,把路易斯送走。但愿她还可以这么办,那该多么好啊!
  她不能再等埃伦了,只好背着一包干粮和盥洗用品,一手拎着一只提箱,出发上汉堡营房去,路易斯跟在她的身旁蹒跚地走着。她走进了一行背着背包、衣衫破旧、弯腰曲背的犹太人行列,他们全朝那个方向走去。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四处,在嫩绿的草地边沿,盛开着许多鲜花,这些草地是过去两三星期内新铺好的。特莱西恩施塔特的街道这时候很干净。全市都洋溢着春天的气息。建筑物新粉成黄色,闪闪发光。虽然美化运动还有不少事情要做,红十字会客人们眼下几乎已经可以给蒙混过去了,娜塔丽斜眼看着街道正前方的落日时,这样郁闷地想着,蒙混过去,那就是说,如果他们不走进营房去的话,或者如果他们不去追问伸入市区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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