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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眼罩是怎么回事,帕米拉?”
“那只眼睛有溃疡玻需要动手术。我们本该已经回到伦敦了,可是听见梅德琳说起你要到西部来,我们才住下来。我急着有话要跟你讲。”
“果真?是什么事呢?”
“关于你的丈夫。我爱他。”
罗达一把拉下太阳眼镜,睁大两眼看着这位英国姑娘,姑娘挺直身体坐着,头抬得高高的,两眼直视,光芒逼人。罗达虽然感到惊愕、迷惆,但是依然立即清晰地感到如果帕格真正喜欢她的话,她倒真是一个可怕的敌手。罗达心想,让她说下去吧,让她把愿意说出来的事情说出来。所以罗达只是抚弄太阳眼镜,喝着咖啡,同时也瞧着她。
“我知道你曾经要离婚,”帕米拉说,“是他要求你重新考虑的。”
“我已经重新考虑过了!”罗达立刻堵住这个口子。“好久以前。事情已经过去了。看起来,他已经说给你听了。”
“哦,是的,亨利太太,帅B米拉回答,神情沉郁。”是他说给我听的。“
“你跟我丈夫有过关系吗?”
“不。”她们的视线相触,互相探索对方。“不,亨利太太。他一直对你忠诚,我的运气不够好。”
罗达从帕米拉的两眼中看出她说的是真情。“真的?你确是美貌惊人。”
“他是个笨蛋。啪米拉肩膀微微一耸,把这句恭维话顶回去。”要是成功了的话用B才叫美呢。不仅如此,那样一来你们二位之间也就是公平交易了。“
这句话的声调和用字都是刺痛人的。罗达便反唇相讥:“难道你就不觉得我丈夫实在太老了吗?”
“亨利太太,你丈夫在所有方面都是我生平遇见过的最迷人的男人,他对你的忠诚也包括在内,我的失败正是由于这一点。”
她声音中迸发的激情使罗达感到惊恐。她看得出帕米拉的年轻皮肤和她自己皮肤之间的区别,羡慕帕米拉的上胳膊,它是那么地苗条,惹人喜爱——罗达如今必须把自己的那一部分加以遮掩了,因为它正在变得日益臃肿,惹人讨嫌——她也妒嫉那姑娘的胸脯。她自己内心里也在小声摘咕,帕格不折不扣是个笨蛋,虽然她正为此替他祝福。“你见到过他吗——在中途岛战役以后?”
“见到过,见过不知多少次啦。他内心痛苦万分,可他还是一直为你担心,不知你怎样经受这个打击,不知他怎样可以给你安慰。他甚至想过要为家中有急事告假。他撵我走,虽然我尽力要想住下去。他是个骨子里都惦念家室的男人。如果你能上夏威夷去,你就去吧。他需要你。如果我曾经有过成功的希望的话,你的儿子一死,我的希望也就完了。”
罗达用手绢擦了擦眼睛,只说了声:“可怜的帕格。”
“你闹得差点儿把他丢了,真是蠢埃我对你无法理解,我想你是做了件大蠢事,那样的事可不能再做了。”帕米拉拿起她的钱包。“你说那件事已经过去了。”
“是的,是的。绝对是永远过去了。”
“那就好。有一个好心人,给你丈夫写过几封匿名信,告诉他你和那男人的事。如果你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使自己振作起来,这就是一条。”
“嗅,上帝,”罗达禁不住哼出声来。“那些信里面说了些什么?”
“你猜吧!”这是一声含有鄙夷的斥责。帕米拉放缓了语气说:“对不起,你失去了儿于我还使你伤心,但是我要求你不要再使他伤心了。我是为了这个才找你谈的。我会叫人把讲话稿给你送来。我们的飞机再过两小时就要起飞。”
“你能答应我以后再不跟我丈夫见面吗?”
帕米拉脸上绷紧了一道道难看的线条。她对着罗达伸出来的手——手指又瘦又长,布满皱纹,倔强有力——沉默不语,然后横眉相对。“那办不到。未来是无法控制的。但是我现在不妨碍你了,这一点你可以放心。”她掉过头去看看那几个小伙子,他们正在池边擦干身体,笑个不停,她的态度也变得温柔了。“我们这一次谈话挺古怪,是吗?一次战时的谈话。”
“你使我大吃一惊,”罗达说。
两人都站起来。
“还有一件事情,”帕米拉说。“我只和你的儿于华伦见过一面。那是在他从夏威夷出发作战之前。他周身都有一道奇怪的光芒,亨利太太。这可不是我的想象,我爸爸也感觉到的。他简直象是超凡入圣。你经受了一个惨痛的损失。不过你们还有两个了不起的孩子。我希望你和你丈夫会相互安慰,并且过些时候以后会重新快乐幸福。帅B米拉动作迅速利索,吻了一下罗达的面颊,便急忙走出了花园。
罗达走向一只太阳直晒的躺椅,倒了下去,一半是因为她惊讶得六神无主。帕格什么时候在信里说起过帕米拉的?一九四0年从伦敦的来信中;一九四一年底从莫斯科的来信中;再就是最近从夏威夷的来信中。当然,华盛顿也是这父女俩常来常往之处。中途岛战役之前在一封说起莫亚那饭店那次宴会的信中,帕格曾经提到“塔茨伯利姑娘”面带病容,因为得了痢疾。
可怜的帕格!这是掩饰伪装吗?还是尽力克制他受到压抑的内心中浪漫波动呢?
游泳池此刻空无一人,罗达在那粼粼碧波里看见了一幅幅图景,有如占卜的在水晶球里所见:在那一处处遥远的地方,帕格和帕米拉两人朝夕会面,没有床第私情,甚至于连接吻拥抱的举动都没有,而只是相偕相伴,日复一日,夜复一夜,远离家人,在数千英里之外。这个女人脸上的别有滋味的会心微笑,活脱是已经抓住了亚当什么把柄的一个夏娃的写照。她觉得,帕米拉所说的故事确是天衣无缝,但是帕格这老家伙不可能会是象她所描述的那么一个圣洁的汉子。罗达懂得的要多一点。帕米拉。塔茨伯利内心燃烧的那种激情并非自燃之物。帕格曾经以某种方式,或明或暗地,挑逗过这姑娘。也许他确实使这关系处于精神境界,这样他就可以攫取一份自命清高的美德,加以享用;也许他们已经一起睡过觉。这很难说。至于帕米拉的眼神是否老实,凡是老实的眼神,罗达没看不出来的。
那些匿名信真可怕,叫人不敢去想。哪一个促狭鬼干的事儿?无论如何,她的自惭形秽之身和她丈夫之间的差距是缩小了,这毕竟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的。她对帕米拉是又妒又怕;帕格也就更加值得占有了。她一反常态,对那头不声不响的老狗感到一阵热呼呼的性欲冲动。那姑娘的矢口否认当然是毫无意义的。帕格把帕米拉撵开,这跟她想和巴穆。、柯比分手没什么两样。他们两人之间到底有过一些什么勾当,她也许永远没法知道。她可不可以自己问他呢,这倒是一个很费思量的策略问题。
她在躺椅上猛然一惊,这才想起刚才这一会儿她竟忘掉华伦已经死了。
第三十四章
路易斯站在婴儿小床上大吵大闹,把围栏的铁条震得直响。锡耶纳一到夏天就成了个烤炉,这孩子到了热天就受不了,脾气暴躁,一点都碰不得,就象他身上从头顶到脚尖斑斑点点长满一身的疤疹一样。一块尿布和一件薄布白衬衫已放好在衣柜上面。娜塔丽知道,为了外出搭车而给他穿上衣服,他也许会有一通大哭大嚎,所以还不如把这件事留在最末了去做。正当她把衣箱的皮带紧好,使了点劲便汗水直冒的时候,埃伦进来招呼她。“汽车再过半小时就到了,亲爱的。”
“我知道。我就好了。”
他戴一顶旧的蓝色贝雷帽,穿一身寒酸的旧灰色衣裤,模样儿便完全象个意大利的长途汽车乘客。娜塔丽本来就拿不定主意是否应该提醒他一句,别象往常那样穿得花里花哨地出门旅行。这下可好,他显得很知情达理,准备出发。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象是发霉的天花板,画在上面的小天使们都快要一片片剥落了。“这地方确实破落了。我怎么一直没觉察到。”他转身出去的时候又指点了一下开着的窗子和外面远处的教堂,又说一句,“你不会很快就能有一间卧室,看得到象这样的美景,是吗?”
在娜塔丽的心头,这一回离去却又不象是真正的永别。多少次,她告别过这幢上帝都不垂怜的托斯卡纳别墅,打算再也不来;多少次,她怀着沉重的心情重新看见这古旧的大门连同它的铸铁孔雀、这处处裂缝的黄色灰泥园墙、这红瓦的塔楼,它曾经是拜伦的睡处!一九三九年,她是多么轻率地首次涉足这儿啊,只打算呆上两三个月,为的是想要重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