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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普利茅斯主要的历史还是它的海岸,普利姆河和泰马河在这里汇合,注入英吉利海峡河大西洋,形成了天然的良港。清教徒前辈移民从这里出发,将他们在美国的登陆点也称为“普利茅斯”。库克船长太平洋上的三次探险都始于这里,弗朗西斯·德雷克的环球航行也是从这里出发的。1831年12月27日,英国的“贝格尔号”在普利茅斯扬帆起航,21岁的查尔斯·达尔文当时就在这艘船上。
普利茅斯大学海洋生物学家理查德·汤普森经常在普利茅斯的古岸散步。他尤其喜欢冬天去,这时海湾的沙滩上空无一人。汤普森个子较高,穿着牛仔裤、靴子、蓝色的风衣和拉链羊毛衫。汤普森的博士阶段的研究方向是帽贝和滨螺等软体动物喜欢吃的粘稠物质:硅藻、藻青菌、海藻,以及依附在水草上的小型植物。但是,人们知道汤普森并非因为他对海洋生物的研究,而是因为海洋中某种不断增长的物质——但它们从来不具有生命。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他还是个本科生,秋天的周末他都在召集大不列颠国家海滩清理工程在利物浦的成员。那时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这将成为他毕生的事业。在大学的最后一年,他和170名队友沿着85英里长的海岸线收集出好几吨垃圾。除了那些明显是从船上掉下来的物品,比如说希腊人的提盐器和意大利人的油筒,他能从标签上看出,大多数碎片是从东面的爱尔兰漂过来的。依次下去,瑞典的海岸也堆满了英国漂来的垃圾。任何带有空气、能够浮出水面的物质似乎无一例外地受到风的差遣——在这个纬度范围内,洋流是往东的。
不过,体积较小、不太引人注意的碎片显然是受到水流的掌控了。每年汇总年度报告的时候,汤普森总是发现,普通的瓶子和汽车轮胎中越来越多的垃圾正在越变越小。于是他和另外一个学生便开始沿着海岸线收集沙子的样本。他们从看起来不太正常的东西中筛选出最小的颗粒来,然后想通过显微镜鉴别出到底是什么物质。这项工作十分棘手:他们的研究对象实在太小,没法确定它们到底来自哪个瓶子、玩具或设备。
在纽卡斯尔的研究生阶段,他并没有停止每年一度的清理工作。拿到博士学位后,他开始在普利茅斯任教,系里有一台傅立叶转换红外光谱仪——这种设备能让微光束通过某种物质,然后把它的红外线光谱放到已知材料的数据库中进行比照。现在,只要他想知道,他就能知道自己观测是什么物质了。
“你知道这些是什么吗?”汤普森带着一名游客来到普利姆河的海岸,这里离入海口很近。月出之后几个小时,海潮差不多涨到了两百米高,露出了平整的沙滩,上面散落着些墨角藻和海扇壳。清风拂过潮汐,山坡上发光的排排住宅仿佛微微颤动。汤普森拾起拍打着海岸的浪头留下的碎石,寻找有没有什么能够辨认出的东西:尼龙绳、注射器、没有盖子的食品塑料盒、船上的物资、聚苯乙烯包装的小碎粒,还有颜色各异、种类繁多的瓶盖子。最多的是掏耳棉签五彩缤纷的塑料柄。但还是有些样子相同却形态奇怪的小东西让人们难以识别。他抓起一把沙子,在小树枝和水草纤维中,有好几十个两毫米高的蓝绿色塑料圆柱形物体。
“它们叫做“纳豆”(塑料颗粒)。它们是生产塑料的原材料。人们把它们软化后可以做成各种各样的东西。”他走到远处,又用手掘出一捧沙。这把沙子里,这种塑料颗粒就更多了:灰蓝色的、绿色的、红色的,还有棕褐色的。他统计过,每把沙子中都含有20%的塑料,这也就是说,每把沙子中至少含有30个塑料颗粒。
第九章 永不消逝的聚合物(2)
“实际上,现在,你可以在所有的沙滩上看到这种物质。它们显然是有些工厂生产出来的。”
不过周围根本没有塑料制造厂。这些塑料颗粒涉水而来,在这里沉积下来,风和潮汐的共同作用使它们在这里集合。
普利茅斯大学汤普森的实验室中,研究生马克·布朗打开一个铝箔包裹的海滩物质样本,它们被包在封好的干净口袋中——这是世界其它地方的同事寄来的。他把这些样本转移到分离漏斗中,加入一种海盐浓缩液,去掉浮在上面的塑料颗粒。他滤出些他能认出的物质——比如说铺天盖地的彩色棉签柄,放到显微镜下进行研究。异样的东西会再用傅立叶转换红外光谱仪检测一番。
鉴定一个样本需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检测结果的三分之一是水草之类的自然纤维,另外三分之一是塑料,剩下的三分之一不知道是什么物质——也就是说,他们没法在他们的聚合体数据库中找到匹配;要么是这些颗粒在水中的时间过长,颜色已经剥落;再要么就是它们的体积太小,设备无法检测。我们的设备最小只能够分析二十微米的碎片,这比人的一根头发丝还要稍微细一些。
“这意味着我们低估了塑料的数量。实际上,我们以前并不知道它们的数量竟如此庞大。”
他们知道的是,现在的塑料比以前任何时期都多得多。在二十世纪初期,普利茅斯海洋生物学家埃利斯岱尔·哈代开发出一种可以拖在南极探险船后面的装置,它位于水面以下十米,可以采集磷虾的样本。磷虾是一种外形酷似虾、体型和蚂蚁差不多大的无脊椎动物,地球上的许多食物链都从它们开始。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他改进了这个装置,可以采集到更小的浮游生物。它被安上了个叶轮,来翻转一条丝制的带子,就像公共洗手间里的自动纸巾抽取机一样。丝绸从周围流过的水中滤出浮游生物。每一条丝带能够采样500海里。哈代说服英国商船在北大西洋航道中几十年如一日地拖着他的“浮游生物连续记录器”,采集到的数据价值连城,他最终也因对海洋科学的贡献被授予爵位。
他在大不列颠岛周围采集了许多样本,每一秒钟都有一个样本受到分析和研究。几十年过去了,理查德·汤普森意识到,普利茅斯一个空调仓库中存储的样本原来是个时代文物密藏容器,它记载着污染是如何与日俱增的。他列举了苏格兰南部定期进行采样的两条线路:一条往冰岛,一条往苏格兰东北部的设得兰群岛。他的组员凝视着散发防腐剂臭味的丝带卷,搜索以前留下的塑料。没必要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前的历史中找寻,因为在此之前世界上鲜有塑料,除了用于电话和收音机的酚醛树脂——这些设备相当经用,所以至今依然未被淘汰。一次性的塑料包装当时还未问世。
不过,到了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他们发现塑料颗粒在数量和种类上都有所增加。到了九十年代,样本中的丙烯酸、聚酯纤维和其它人工合成的聚合物的碎片数量达到了三十年以前的三倍。尤为糟糕的是,哈代的“浮游生物记录器”是在水下十米深的地方采集到的——它们就这样悬浮在水中。可大多数塑料都能浮出水面,这就意味着他们所看到的不过是塑料的一部分而已。海洋中的塑料含量在上升,而且还出现了更小的塑料颗粒——小得足以随波逐流。
波涛和潮汐拍打着海岸线,把岩石化作沙滩。汤普森的研究小组意识到,这种缓慢的机械运动同样也对塑料奏效。只要在海浪中不断振荡,最大、最显著的物体也会慢慢变得越来越小。与此同时,我们目前还没有发现任何塑料能够进行生物降解,即便是已经转变为微小碎片的塑料也不例外。
“我们设想过它变得越来越小,最终被磨成粉末的样子。我们还意识到,越来越小的塑料颗粒带来的是越来越大的问题。”
可怕的故事他不仅听说过一次:海獭因为箱装啤酒的聚乙烯衬座而窒息;天鹅和海鸥死于尼龙网和钓鱼线;夏威夷的绿毛大海龟尸体中有一把袋装梳子、一根一英尺长的尼龙绳和玩具卡车轮子。他亲身经历的最糟糕的一个事情发生在研究暴风鹱的时候:暴风鹱的尸体被冲上北海的海岸,它们的腹中竟有百分之九十五是塑料碎片,平均每只鸟腹中含有44片。这个比例的塑料如果放入人体,则差不多会达到五磅。
第九章 永不消逝的聚合物(3)
是不是塑料扼杀了它们的性命,我们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么多无法消化的塑料块会阻塞它们的肠道。汤普森认为,如果大块的塑料碎片分解成小块的颗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