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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渺渺草青青,才子思亲欲别情。顿觉桃脸无春色,愁听传书雁几声。
君行虽不排鸾驭,胜似征蛮父兄去。悲悲切切断肠声,执手牵衣理前誓。
与君成就鸾凤友,切莫苏城恋花柳。自君之去妾攒眉,脂粉慵调发如帚。
姻缘两地相思重,雪月风花谁与共。可怜夫妇正当年,空使梅花蝴蝶梦。
临风对月无欢好,凄凉枕上魂颠倒。一宵忽梦汝娶亲,来朝不觉愁颜老。
盟言愿作神雷电,九天玄女相传遍。只归故里未归泉,何故音容难相见?
才郎意假妾意真,再驰驿使陈丹心。可怜三七羞花貌,寂寞香闺思不禁。”
曹姨亦作书,备述女甥相思之苦,相望之切。
孙九至吴江,得生居于延陵桥下,知生再娶,乃候面,方致其情。生一语不答,入而复出,以昔日罗帕并誓书封还,使鸾勿念。孙九愤然而去,逢人诉之,故生薄倖之名,播于吴下。
孙九还报鸾,鸾制绝命诗三十六首,复为长恨歌数千言,备述合离之事,语甚愤激。欲再遣孙九,孙怒不肯行。鸾久蓄抱石投崖之意,特不忍自泯没以死,故有待耳。偶值其父有公牍,当投吴江县,勾本卫逃军。乃取从前唱和之词并今日绝命诗、长恨歌,汇成一帙,合同婚书二纸,总作一缄,入于公牍中,用印发邮,乃父不知也。其晚,鸾沐浴更衣,取昔日罗帕自缢而死。
吴江令发封,得鸾诗,大以为奇,为闻于直指樊公祉。公祉见之忿然,深惜鸾才,而恨廷章之薄倖。命司理密访其人,榜杀之。闻者无不称快。司教亦以忧死。
负心之人,不有人诛,必有鬼谴。惟不谴于鬼而诛于人,尤见人情之公耳。
○李益
大历中,陇西李生名益,年二十,以进士擢第。其明年拔萃,俟试于天官。夏六月,至长安,舍于新昌里。生门族清华,少有才思,丽词佳句,时谓无双。先达文人,翕然推伏。每自矜风调,思得佳偶,博求名妓,久而未谐。
长安有媒鲍十一娘者,故薛驸马家青衣也,折券从良,十余年矣。性便僻,巧言语,豪家戚里,无不经过,追风挟策,推为渠帅。尝受生诚托厚赂,意颇德之。
经数月,生方闲居舍之南亭,申未间,忽闻扣门甚急,云是鲍十一娘至。摄衣从之,迎问曰:“鲍卿,今日何故忽然而来?”鲍笑曰:“苏姑子作好梦也未?有一仙人,谪在下界,不邀财货,但慕风流。如此色目,共十郎相当矣。”生闻之惊跃,神飞体轻,引鲍手且拜且谢曰:“一生作奴,死亦不惮。”因问其名居,鲍具说曰:“故霍王小女,字小玉。王甚爱之。母曰净持,即王之宠婢也。王之初薨,诸弟兄以其出自贱庶,不甚收录,因分与资财,遣居于外,易姓为郑氏。人亦不知其王女。资质秾艳,一生未见,高情逸态,事事过人。音乐诗书,无不通解。昨遣某求一好儿郎,格调相称者。某具说十郎,彼亦知有十郎名字,非常欢惬。住在胜业坊古寺曲,甫上东间宅是也。已与彼作期约,明日午时,但至曲头觅桂子,即得矣。”
鲍既去,生便备行计。遂令家童秋鸿,于从兄京兆参军尚公处,假青骊驹、黄金勒。其夕,生浣衣沐浴,修饰容仪,喜跃交并,通夕不寐。迟明,巾帻引镜自照,惟恐不谐也。徘徊之间,至于亭午,遂命驾疾驱,直抵胜业。至约之所,果见青衣立候,迎问曰:“莫是李十郎否?”即下马,令牵入屋底,急急锁门。见鲍果从内出来,遥笑曰:“何等儿郎?造次入此。”生调诮未毕,引入中门。庭间有四樱桃树,西北悬一鹦鹉笼,见生人来,鸟语曰:“有人入来,急下帘者!”生本性雅淡,心犹疑惧,忽见鸟语,愕然不敢进。逡巡,鲍引净持下阶相迎,延入对坐。年可四十余,绰约多姿,谈笑甚媚。因谓生曰:“素闻十郎才调风流,名下固无虚士。某有一女子,颜色不至丑陋,堪配君子。频见鲍十一娘说意旨,今便令永奉箕帚。”生谢曰:“鄙拙庸愚,不意顾盼。倘垂录采,生死为荣。”遂命酒馔。小玉自堂东阁子中出来,生即拜迎。但觉一室之中,若琼林玉树,互相照耀,转盼精采射人。既而延坐母侧。母谓曰:“汝尝爱念‘开帘风动竹,疑是故人来。’即此十郎诗也。尔终日吟想,何如一见?”玉乃低鬟微笑,细语曰:“见面不如闻名,才子岂能无貌。”生遽起连拜曰:“小娘子爱才,鄙夫重貌,两好相映,才貌相兼。”母女相顾而笑。遂举酒。数巡,生起请玉歌唱,初不肯,母固强之。发声清亮,曲度精奇。酒阑,及暝,鲍引生就西院憩息。闲庭邃宇,帘幕甚华。鲍令侍儿桂子、浣沙,与生脱靴解带。须臾,玉至,言叙温和,辞气宛媚。解衣之际,态有余妍。低帷昵枕,极其欢爱,生自以为巫山、洛浦不过也。中宵之夜,玉忽流涕谓生曰:“妾本娼家,自知非匹。今以色爱,托于仁贤。但虑一旦色衰,恩移情替,使女萝无托,秋扇见捐。极欢之际,不觉悲生。”生闻之,不胜感叹。乃引臂替枕,徐谓玉曰:“平生志愿,今日获从。粉骨碎身,誓不相舍。夫人何发此言!请以素缣著之盟约。”玉因收泪,命侍儿樱桃褰幄执烛,授生笔砚。玉管弦之暇,雅好诗书,筐箱笔砚,皆王家之旧物。遂取绣囊,出越姬乌丝阑素缎三尺以授生。生素多才思,援笔成章,引喻山河,指诚日月,句句恳切,闻之动人。誓毕,命藏于宝箧之内。自尔婉娈相得,若翡翠之在云路也。如此二岁,日夜相从。
其后年春,生以书判拔萃登科,授郑县主簿。至四月,将之官,便拜庆于东洛。长安亲戚,多就筵饯。时春物尚余,夏景初丽,酒阑宾散,离思萦怀。玉谓生曰:“以君才地名声,人多慕景,愿结婚姻者,固亦众矣。况堂有严亲,室无冢妇。君之此去,必就佳姻。盟约之言,徒虚语耳。然妾有短愿,欲辄指陈,永委君心,复能听否?”生经怪曰:“有何罪过,忽发所辞。试说所言,必当敬奉。”玉曰:“妾年始十八,君才二十有四。逮君壮室之秋,犹有六岁。一生欢爱,幸毕此期。然后妙选高门,以求秦晋,亦未为晚。妾便舍弃人事,剪发披缁,夙昔之愿,于此足矣。”生且愧且感,不觉涕流。因谓玉曰:“皎日之誓,死生以之。与卿偕老,犹恐未惬素志,岂敢辄有二三?固请不疑,但端居相待。至八月,必当却到华州,寻使奉迎,相见非远。”更数日,生遂诀别东去。
到任旬日,求假往东都觐亲。至家旬日,太夫人已与商量表妹卢氏,言约已定。太夫人素严毅,生逡巡不敢辞让。卢亦甲族也,嫁女于他门,聘财必以百万为约。不满此数,义在不行。生家素贫,事须求丐。便托假故,远投亲知,历涉江淮,自秋及夏。生自以辜负盟约,大愆回期,寂不知闻,欲断其望,遥托亲故,不遣漏言。
玉自生逾期,数访音信,虚词诡说,日日不同。博求师巫,遍询卜筮,怀忧抱恨,周岁有余,羸卧空闺,遂成沉疾。虽生之书题竟绝,而玉之相望不移,赂遗亲知,使通消息。寻求既切,资用屡空。往往私令侍婢潜卖箧中服玩之物,多托于西市寄附铺侯景先家货卖。曾令侍婢浣沙将紫玉钗一只,诣景先家货之,路逢内作老玉工,见浣沙所执前来,认之曰:“此钗,吾所作也。昔岁霍王小女,将欲上鬟,令我作此,酬以万钱,我尝不忘。汝是何人?从何而得?”浣沙曰:“我小娘子,即霍王女也。家事破散,失身于人。夫婿昨向东都,更无消息。悒怏成疾,今将二年。令我卖此,赂遗于人,使求音信。”玉工凄然下泣曰:“贵人男女,失机落节,一至于此!我残年向尽,见此盛衰,不胜伤感。”遂引至延先公主宅,具言前事。公主亦为之悲叹良久,给钱十二万焉。
时生所定卢氏女在长安。生既毕于聘财,还归郑县。其年腊月,又请假入城就亲,潜卜静居,不令人知。
有明经崔允明者,生之重表弟也。性甚长厚。昔岁尝与生同饮于郑氏之室,杯盘笑语,曾不相间。每得生信,心诚告于玉。玉常以薪刍衣服资给于崔,崔颇感之。生既至,崔具以诚告玉。玉恨叹曰:“天下宁有是事乎?”遍托亲朋,多方召致。生自以愆期负约,又知玉疾候沉绵,惭耻忍割,终不肯往。晨出暮归,欲以回避。玉日夜涕泣,都忘寝食,期一相见,竟无因由,冤愤益深,委顿床枕。自是长安中稍有知者。风流之士,共感玉之多情。豪侠之伦,皆怒益之薄行。
时已三月,人多春游。益与同辈五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