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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曰:
“骊歌声断玉人遥,孤馆寒灯伴寂寥。我有相思千点泪,夜深和雨滴红桥。”
其三曰:
“残灯暗影别魂消,泪湿鲛人玉线绡。记得云娥相送处,淡烟斜月过红桥。”
其四曰:
“春衫初试淡红绡,宝凤搔头玉步摇。长记看灯三五夜,七香车子度红桥。”
其五曰:
“一襟拥恨怨魂消,闲却鸣鸾白玉箫。燕子不来春事晚,数株杨柳暗红桥。”
其六曰:
“伤春雨泪湿鲛绡,别雁离鸿去影遥。流水落花多少恨,日斜无语立红桥。”
其七曰:
“绮窗别后玉人遥,浓睡才醒酒未消。日午卷帘风力软,落花飞絮满红桥。”
先是,张自鸿去后,独坐小楼,居常郁郁无聊。及鸿诗词至,遂感念成疾,不数月而卒。无何,鸿归,遽往访之。道中作诗曰:
“三千客路动行镳,远别归来兴欲飘。只恐凤楼人待久,玉鞭催马上红桥。”
及至红桥,闻张已卒,失声号绝。徬徨之际,忽见床头玉珮玦悬一缄,拆之,有《蝶恋花》一阕及七绝句。其词曰:
“记得红桥西畔路,郎马来时,系在垂杨树。漠漠梨云和梦度,锦屏翠幙留春住。”
其诗曰:
“床头络纬泣秋风,一点残灯照药丛。梦吉梦凶都不定,朝朝望断北来鸿。”
其二曰:
“井落金瓶信不通,云山渺渺暗丹枫。轻罗暗湿鸳鸯冷,闲听长宵嘹唳鸿。”
其三曰:
“寂寂香闺枕簟空,满阶秋雨落梧桐。内家不遣园陵去,音信何缘寄塞鸿。”
其四曰:
“玉箸双垂满颊红,关山何处寄书筒。绿窗寂寞无人到,海阔天高怨落鸿。”
其五曰:
“衾寒翡翠怯秋风,郎在天南妾在东。相见千回都是梦,楼头长日妒双鸿。”
其六曰:
“半帘明月影瞳瞳,照见鸳鸯锦帐中。梦里玉人方下马,恨他天外一声鸿。”
其七曰:
“一南一北似飘蓬,妾意君心恨不同。他日归来也无益,夜台应少系书鸿。”
鸿得诗词,悲感哀恨,殆不胜情。因赋物诗曰:
“柔肠百结泪悬河,瘗玉埋香可奈何!明月也知留佩玦,晓来长想画青蛾。仙魂已逐梨云梦,人世空传薤露歌。自是忘情惟上智,此生长抱怨情多。”
王偁亦以诗哭之,曰:
“湿云如醉护轻尘,黄蝶东风满四邻。新绿只疑销晓黛,落红犹记掩歌唇。舞楼春去空残日,月榭香飘不见人。欲觅梨云仙梦远,坐临芳沼独伤神。”
自后鸿每再过红桥,辄为之叹悒累日。
○张璧娘
林生子真,读书乌石山房,往返里巷间。有一姝,素服淡妆,倚门露半面曰:“徐徐行,谁氏郎君耶?”林愕然大惊,且口噤,猝无可语,行道之人复沓至,目招而过之。阳顾侍儿言他事,侍儿心知微指,志其居。归,令复往通殷勤。因访邻妪,知为张璧娘。
张璧娘者,良家女也,于归半岁夫亡。璧娘光丽艳美,妖冶动人。里中少年闻其新寡,竞委币焉,张皆不受。独窃从户窥林,心悦而好,恐不得当也。张所居后即山,山后折而数十步即林读书处。张即期以旦日踏青来会。当是时,载酒游者,趾相错也。张出,适与诸游者会。诸游者薄而观之,林亦混其中,各自引嫌,不交一语而归。林郁郁不自得,乃赋诗云:
“秋波频转瞥檀郎,脉脉低回暗断肠。只为旁人羞不语,缟衣飘渺但闻香。”
张所居妆台之上,又有复阁枕山麓,甚秘。先是,林遣侍儿至张所,张阴教置之。是夕,张使侍婢引林匿复阁中。夜静,张篝灯至,遂为长夜之欢。平明,林从山麓而出。如是者累月。而张亦时诣林读书山房,谑浪绸缪,无所不至。
无何,林移家临汀,就父公署。临别之夕,不复与言,但与张极欢痛饮而已。明日,登车径去。久之,张始知林去远,忽忽若有亡。又以林去不为一言,轻负其德,感想懊恨,遂成沉疴。因为诗一章以寄林,云:
“黄消鹅子翠消鸦,簟拂层波帐九华。裙帛褪来腰束素,钏金松尽臂缠纱。床前弱态眠新柳,枕上回鬟压落花。不信登墙人似玉,断肠空盼宋东家。”
林得诗,始知张病,惟日饮泣而已。因觅入会城者,附书问起居,且与为约。而张于数日前死矣。使者归,言其状,林失声投地,几不自胜。因作悼亡二绝云:
“有客何来自越城,闻君去伴董双成。相期总在瑶池会,不向人间哭一声。
潘岳何须赋悼亡,人间无验返魂香。更怜三载穷途泪,犹洒秋风一万行。”
明年,林自临汀归闽,逡巡过张所居,尘网妆楼,燕鸣故垒,而张已埋玉西郊矣。林自是不复读书旧馆,复赋感旧诗二章,曰:
“落梅到地夜无声,(巾兼)挂空阶碎月明。徒倚朱阑人不见,双悬清泪听寒更。梅花历落奈愁何,梦里朱楼掩泪过。记得去年今夜月,美人吹入笛声多。”
璧娘素善音,而尤善吹箫。往诣林书房,曾倚梅三弄,故林诗及之。
○杨幽妍
幽妍,小字胜儿。生母刘行一,在南院负艳声,早岁落籍,去嗣陈氏。陈之姨董四娘,挈往金阊,习吴语,遂善吴歈。董笑曰:“是儿甫八岁,如小燕新莺,不知谁家郎有福,死此雏手。”陈殁,抚于杨媪。媪奇严,课书,课绣,课弹棋,妙有夙解,不督而能。女兄弟多方狡狯,嘲弄哈(咍)侮,终不能勾其一粲也。庚申,杨媪避难吴越,载幽妍与俱,年已破瓜矣。薄幸难嫁,有心未逢,俯首叩膺,形于咏叹。
一日,遇张圣清于秀林山之屯云馆,郡妓满前,席纠无主。独幽妍兀坐匡床,旁无转瞩,掠鬟舐袖,笑而不言。私祷曰:“侬得偶此生,死可矣!”圣清才高笔隽,骨采神恬,造次将迎,绸缪熨帖,人莫觉其为廉察使子也。舟中载图史弘索,悉付小青衣排当。小青衣能射主人意中事,兼工竹肉。圣清曰:“此西方迦陵鸟”,以迦陵呼之。每携入竹屿花溪,递作新弄。而最不喜平康狭邪之游,谓此辈正堪与须头奴、大腹长鬣贾相征逐,岂容邪魔入我心腑。至是幽妍目成者久之,明日遂合镜于舟次焉。于时溽暑,昼则布席长林,暮则移桡别渚。疏帘清簟,萦绕茶烟;翠管朱弦,淋漓酒气。幽妍自谓十五岁以前,未尝经此韵人韵事。即圣清亦曰:“世岂有闺中秀、林下风,具足如胜儿者乎!”昵熟渐久,绝不角劲语媟词,两人交相怜,亦复交相重。曰:“吾曩过秀州,草庵外闻老尼经声,跃然抱出世之想。自惭绊缚,不能掣鞴奋飞。今睨君串珠缠臂,持戒精严,同心如兰,愿言倚玉。十年不死,请事空王。宿羽流萤,实闻此语。”圣清饮涕而谢之。
七月,应试白下,幽妍送别青溪。注盼捷音,屈指归信,并尔杳然。及重九言旋,而幽妍先驱渡江去矣。自此低迷憔悴,瘵疾转深,腰减带围,骨见衣表。王修微谓友人曰:“吾生平不解相思病何许状,亦不识张郎何许人。今见杨家儿大可怜,始知张郎能使人病,病者又能愿为张郎死,更不顾立枯为人腊矣。”圣清闻之,遣急足往视。幽妍开缄捧药,涕泗泛滥。媪凶忍,闭绝鱼雁,消息不通。幽妍典簪珥赂侍儿,属桃叶渡闵老作字,以达意焉。扃鐍斗室,不见一人,即王孙贵游剥啄者,指刀绳自矢而已。媪卞怒益甚,挝詈无人理,取死数四,救而复甦,不得已复载之东来。圣清侦状,义不负心。有侠客徐内史,就中为调人,弹压悍媪,无得故悬高价,杀此铁石儿。媪唯唯。圣清乃纳聘,迎为少妇。稽首廉察公,逡巡如女士,且觊宜男,弗诘责也。比入室,病甚,犹强起薰香浣衣,劈笺涤砚。圣清手书唐人百绝句授之,读皆上口,又雅能领略大义,每环回离肠断魂之句,掩抑不自胜,真解语花也。病中解脱,了无怖容,佛号喃喃,手口颇相续。忽索镜自照,不觉拍几恸哭曰:“胜儿薄命,遂止于斯。”又好言谓圣清曰:“君自爱,切勿过为情痴,旁招诃笑。妾如有知,当转男子身以报君耳!”又曰:“妾命在呼吸,偃大人新宅不祥,盍移就郡医疗之?”岁逼除夕,圣清归侍椒觞,别去。幽妍惙惙喘益促。侍儿问有何语传寄郎君,但瞪目捶胸不复成声矣。盖壬戌腊月二十七日也。圣清奔入城,且号且含敛,延僧修忏,撤荤血者兼旬。选地于龙华里葬焉。结茅庵,祀文佛如来,偿其始愿。雕刻紫檀主,置座隅,或怀之出入衣袖衾裯间。食寝必祝,祝必啼,未几亦病死。
居士曰:“琅玡王伯舆终当为情死。乃知生而不死,死而复生者,俱非情之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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