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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史-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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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曰:“杨三娘子欲相见,凭达家书。适在帘内望见君,亟使我相邀,愿移玉一往。”高之舅氏杨佥判,时寓新安。知其女三娘嫁李县尉,而彼此流落,久不相闻。乃先叩其故。曰:“李尉死已二年,杨家原未知也。娘子用是欲寄声甚切。”高恻然愍之,遂同往。至一小宅,三娘出拜,具诉孀居孤苦之状。且言:“所以独处自守,不为骨肉羞者,东邻桑大夫与西邻王老娘之力也。二人皆山东人,俯我如父母,今当邀致之。”俄顷俱来,遂具酒共坐。桑翁兖州人,王娘单父人,皆年七十余。日暮,高辞退曰:“吾今出江下,访新安客旅,报舅家。”后日又过此,王媪询高妻族,曰:“吾妻郑氏,亡已久,家惟二老婢。见谋婚配,以贫未办耳。”媪喜曰:“姑舅兄弟,通婚甚多。三娘于势须适人,与其倩行媒,淹岁月,孰若就此成夫妇哉。今日之会,殆非偶然者。”高曰:“虽然,吾当白舅氏以俟命。”三娘曰:“五哥以妹为丑恶,则在所不言。不然,则吾父母经年无音信,吾朝夕不能活。正使归他人,亦无可奈,况于邂逅相遇得外兄乎?”桑翁亦赞襄,以为不可失。高遂许诺。三娘自取缣帛之属,付王媪备礼纳采。是夕成嘉好。

留六七夕,高入市,遇有荷先牌过者,曰杨佥判宅二承务。视之乃舅子也。相携入酒肆,具以事告,且谢不告而娶之罪。杨大骇曰:“三妹同李尉赴官,到此暴卒。李恐违任限,姑藁葬崇新之野。以书报吾家,吾父使我来挈其柩,安得有此?”高犹疑未判,率诣其处,不见居室,但丛冢间杰然一木,标曰:“李县尉妻杨三娘子墓。”左曰“兖州桑大夫”,右曰“单州王七娘”。二子泣叹良久。高曰:“谚云:‘一日共事,十日相思。’吾七日之好,义均伉俪,岂以人鬼为间哉!”为之素服哭奠,与杨生同护其丧。行过严州,梦三娘立岸上相呼,招使登舟,不肯,曰:“生平无过恶,便得托生。感君恩义之勤,今恳祈阴官,乞复女身,与君为来生妻,以答大贶。”泣而别。

高调定海尉,衡阳丞,容州普宁令,历十七八年,谋娶妇,辄不偶。即至普宁二年,每见县治侧一民家女,及笄矣,貌绝妍越俗。比数数窥之,女亦出入无所避。遂遣人求婚,女家力拒之,曰:“我细民,以卖酒为活,女又野陋,不堪备妾侍,岂敢望此。”高意不自惬,宛转开谕,且以语胁之,竟谐其约。洎解印,乃聘之以归。女步趋容止,绝似三娘,初不以为异也。后询其年命,盖严州得梦之次日。其为杨氏后身无疑矣。

○绿衣人

天水赵源,早丧父母,未有妻室。延祐间,游学至于杭州钱塘。后居西湖葛岭之上,其侧即宋贾秋壑旧宅也。源独居无聊,尝日遇晚徙倚门外。忽有一女子从东而来,绿衣双鬟,年可十五六,虽不盛妆浓饰,而姿色过人。源注目久之。明日出门又见。如此凡数度,日晚辄来。源戏而问之曰:“娘子家居何处,暮暮来此?”女笑而拜曰:“儿家与君为邻,君自不识耳。”源试挑之,女子欣然而应。因遂留宿,甚相亲昵。明日辞去,夜则复来。如此凡有月余,情爱甚至。源问其姓氏,居址何处,女子曰:“君但得美妇则已,何用强问我也。”叩之不已,则曰:“儿尝衣绿,但呼我为绿衣人可矣。”终不告以居止所在。源意其为巨室妾媵,夜出私奔,或恐事迹彰闻,故不肯言耳。信之不疑,宠念转密。

一夕,源被酒,戏谓绿衣曰:“此真所谓‘绿兮衣兮,绿衣黄裳’者也。”女子有惭色,数夕不至。及再来,源叩之,乃曰:“本欲相与郎君偕老,奈何以婢妾待之,令人忸怩不安,故数日不敢侍君之侧。然君已知乎,今不复隐,请得备言之:儿与君,旧相识也。今非至情相感,莫能及此。”源问其故,女惨然曰:“得无相难乎。儿实非今世人,亦非有祸于君者。盖其数当然,夙缘未尽尔。”源大惊曰:“愿闻其详。”女子曰:“儿故宋平章秋壑之侍女也。本临安良家子女,少善弈棋。年十五,以棋童入侍。每秋壑回朝,宴坐半闲堂,必召儿侍弈,备见宠爱。是时君为其家苍头,职主煎茶。吾因供进茶瓯,得至后堂。君时少年,美姿容,儿见而慕之。尝以绣罗钱箧,乘暗投君,君亦以玳瑁指盒为赠。彼此虽各有意,而内外严密,莫能得其便。后为同辈所觉,谗于秋壑,遂与君同赐死于西湖断桥之下。君今已再世为人,而儿犹在鬼录,得非命欤!”言讫,呜咽泣下,源亦为之动容。久之,乃曰:“审如此,则吾与汝乃再世因缘也。当更加亲爱,以偿畴昔之愿。”自是遂留宿源舍,不复更去。

源素不善棋,教之弈,尽得其妙。凡平日以棋称者,皆莫能敌也。每说秋壑旧事,其所目击者,历历甚详。尝言秋壑一日倚楼闲望,诸姬皆侍。适有二人,乌巾素服,乘小舟由湖登岸。一姬曰:“美哉二少年!”秋壑曰:“愿事之耶?当令纳聘。”姬笑而无言。逾时令人捧一盒,呼诸姬至前曰:“适为某姬纳聘,可启视之。”则姬之首也。诸姬皆战栗而退。

又尝贩盐数百艘,至郑市卖之。太学有诗曰:

“昨夜江头涌碧波,满船都载相公鹾。虽然要作调羹用,未必调羹用许多。”

秋壑闻之,遂以士人付狱,论以诽谤罪。

又尝于浙西行公田法,民受其苦。或题诗于路左云:

“襄阳累岁困孤城,豢养湖山不出征。不识咽喉形势去,公田枉自害苍生。”

秋壑见之,捕得,遭显戮。

又尝斋云水千人,其数已足,又一道士衣裾褴褛,至门求斋。主者以数足,不肯引入。道士坚求不去,不得已于门侧斋焉。斋罢,覆其钵于案而去。众将钵力举之,不动,启于秋壑,自往举之,乃有诗二句云:

“得好休时便好休,收花结子在绵州。”

始知真仙降临而不识也,然终不喻绵州之意。嗟乎!孰知有漳州水绵庵之厄也?

又尝有艄人泊舟苏堤,时方盛暑,卧于舟尾,终夜不寐。见三人长不盈尺,集于沙际。一曰:“张公至矣,如之奈何?”一曰:“贾平章非仁者,决不相恕。”一曰:“我则已矣,公等及见其败也。”相与哭入水中。次日,渔者张公获一鳖,径三尺余,纳之府第。不三年而祸作。盖物亦以先知数而不可逃也。

源曰:“吾今日与汝相遇,抑岂非数乎?”女曰:“是诚不妄矣。”源曰:“汝之精气,能久存于世耶?”女曰:“数至则散矣。”源曰:“然则何时?”女曰:“二年尔。”源固未之信。及其卧病不起,源为之延医,女不欲,曰:“曩固已与君言矣。姻缘之契,夫妇之情,尽于此矣。”即以手握源臂而与之诀曰:“儿以幽阴之质,得事君子。荷蒙不弃,周旋许时。往者一念之私,俱蹈不则之祸。然而海枯石烂,此恨难消;地老天荒,此情不泯。今幸得续前生之好,践往世之盟,三载于兹,志愿足矣。请从此辞,毋更以为念也。”言讫,面壁而卧,呼之不应矣。源大伤恸,为治棺榇而敛之。将葬,怪其柩甚轻,启而视之,惟衣衾钗珥在耳。虚葬于北山之麓。源感其情,不复再娶,栖灵隐寺出家为僧,终其身云。

○张越吾

三辅张越吾孝廉,计偕在京,中煤毒死。有亲契李大学经纪其丧,而扶送之归。及抵家,孝廉妇迎泣致谢,言在京在途,笃情如此。李诧曰:“嫂何以知之?”曰:“夫已先讣归家语妾矣。又谓‘今为上帝所怜,命作江都城隍神。但听壁上车马鼓吹声,则我已至也。’”居帷中,伉俪如旧。

后数年,李忽梦孝廉谓曰:“上帝以我数归,尘缘不断,谪我投生于高唐州林接武秀才家为子。其地去城十五里某村中。越六年,君谒选当为某邑丞,可携喜姐过高唐,俾我一观。”孝廉止一女名喜姐,往已许聘李子。在京殓时,李简装得珠一封,上题曰“珠购得为喜姐妆资。”时女适李子矣。李因得选,果授某邑丞。携家过高唐,令孝廉家仆来童觅村中林秀才,忽一家小儿在门呼曰:“来童,来童,我是汝故主人张越吾。李亲家来乎?喜姐来乎?”曰:“皆在此。”遂延至家,劳问如平生。问女:“珠安在?”曰:“在。”则又喜。

时曹侯铎守高唐,耳其事,为郡侯罗公道之,罗公檄召之来。是日,方讲业学宫,而林生抱儿至。儿称公祖,仪礼皆如孝廉。问其科名及同榜士,皆胪列甚悉。问文记否,曰:“墨卷七作尚能成诵,余亦不记。”揖逊而退。姑苏张伯起为作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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