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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铭文,你姑且坐下来。慌张没有用。”
他果然坐在一张藤椅上,又用白巾抹他的鼻子和嘴唇。
我问道:“你的确记得你的第一次的车票是塞在你的右手的袋里的?”
佩雄道:“是,就是这同一的衣袋。你想这冷冰冰的东西如果早已在我的袋里,我怎么会不觉察?”
“你在电车上可曾遇见熟识的人?”
“没有,一个都没有,这就是最奇怪的一点。”
我低头寻思,又道:“这东西一定是有人放进去的,不足为奇。奇怪的是那人把这断指放在你的袋中,究竞有什么作用?开玩笑?还是要恐吓你?或是”
我说到这里,顿住了说不下去。
我的妻弟接口说:“姊夫,还有什么?你可是说”
我仰起头来,问道:“你有什么意见?”
佩雄疑滞似地说:“晤这个这是我个人的私见,对不对,不知道。”
“你姑且说出来听听。”
“姊夫,好几年前,你和霍先生不是破过一个叫做断指团的秘密党的吗?”
我应道:“是。那虽是一个秘密党,不过他们的宗旨并不和一般的匪党相同。”
“不错,我看过你写的那本《断指团》,团党中不设首领,组织上也别开生面。”
“是的。但是自从那年破获以后,这班人至今没有消息。你难道说他们复活了不成?”
“复活不复活,我不知道。但你想他们会不会因著前次的失败,特地来复仇”
我忙摇头答道:“不会。我们当时曾对他们表示过相当的同情。那个执行人樊百平虽给霍桑捉住,但是那是他自投的,后来他好像曾逃出来”
佩雄忙着说:“对了,他既然越狱逃出来,自然要来报复。”
“不。他曾和我们俩握过手,并没有恶感。”
“这也难说。无论如何,他们的团体究竞是被你们俩破的。这一来已尽够有报复的可能。”
我继续反辩。“即使照你的话,他们应当在我和霍桑身上报复,怎么会寻到你身上来?”
话虽不错,但他们谅必知道我是你的亲戚。也许有什么人本要难为你,故而守伏在你家门外。我既然从你家里出来,那人料知必和你有关系,所以就在我身上先下一个警告,你想对不对?“
我仍疑惑地说:“如果如此,我先走出来,他们应当先注意我啊。”
天气虽不算热。但困惑给予我的烦躁,仿佛加重了我的为酒力所困的脑子的迷糊。我觉得我的额角上有些汗,伸手进白帆布西装的衣袋里去,想取一块手巾。
奇怪!有一种冷冰冰湿滋滋的东西接触我的手指。我仔细一摸,不由不直跳起来。
我的衣袋里也有一枚手指!
二、也是一枚断指
惊异吗?自然。我甚至有些恐怖。我强制着把那东西从衣袋里取出来,向桌子上一丢。真的,是一枚断指!这一枚比佩雄的一枚略为长些,那可憎的颜色是彼此相同的。
佩雄眩目道:“哎哟!越发奇怪了!姊夫,你想我说的党徒们报复的话不是更加近情了吗?”
我不回答,坐下来作迅速的追想。这东西什么时候进我的衣袋的?我从我家里出门时,记得曾摸出这块手巾来用过;上了电车又不曾遇见相识的人。真是太不可思议!
佩雄喘息道:“姊夫,你也是坐电车来的吗?你坐哪一路电车?”
我应道:“我先坐第五路,到了南京路口又改乘第二路。”
雄连连点点头道:“对,对。我也坐过五路电车。一定在这一路车上,有什么人暗中和我们为难。”
又沉吟着不答。办事室中便静寂无声。果真有党徒们报复吗?这难道就算一种警告?我迫想在电车时的情形。车中很挤轧,有两个人曾贴紧地坐在我的右旁。
若说有人乘间把这可憎的东西塞在我的袋里,事实上原是可能的。但这报复的见解究竟太空洞。断指团复活,我怎么事前一些没有风闻?霍桑可已有什么消息?
莫非这断指团始终不曾解散,不过在别处活动,我们不知道,现在他们到了上海来,怕我们干涉,又先发制人地向我们警告吗?
砰!前门开动了,又有响亮的皮鞋声音阁阁地直闯进来。是霍桑。
唉,我可以省绞些无谓的脑力了。
霍桑进了办事室的门口,立定向我和佩雄打量,似乎我们俩一起在他的室中是出于他的意外的。
他点点头,含笑道:“什么风把你们俩吹到这里来的?真难得。”
我笑不出,只微微点了点头,依旧坐着。佩雄也扮着鬼脸,静默地瞧他。霍桑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
他低声问道:“什么事呀?你们俩一块儿来”
佩雄抢口道:“不,我们不是一起来的。霍先生,我们我们有一件奇怪的事,要等你解决。”
霍桑仍站着。他的锐利的眼光瞧瞧佩雄,又回转来瞧我,一时似也莫名其妙。
他的唇吻张动,好像要发问,可是不说出来。忽而他的眼光射到书桌上面,他也不由不失惊诧。
“唉,这两枚断指哪里来的?”
他奔到桌子前,疾忙将两枚手指收起来,丝毫没有怕肮脏的样子。
我乘势答道:“我们正为着这两枚东西要等你来解释。”
霍桑将断指承在他的左掌中,右手早已从他的背后的一只裤袋中摸出一面放大镜来,仔细将断指察验。他的眼光在灼灼地转动,又点点头,分明他已经找出了什么。
他喃喃自语地说:“一枚是食指,一枚是小指。断割的时候血运已经凝结,显见那个人已经死了。哦,指皮枯黯,指甲中留着垢腻,可以推测那人的生前是个苦力。奇怪,包朗,这东西你们到底哪里来的?”
他把断指和放大镜都放在书桌上,沉着地坐下来。我便把佩雄的经历和我们谈论的话一五一十地向霍桑说了一遍。霍桑敛神倾听,术岔口答话。等我说完了,他低垂了头,眼睛凝视在地席上。一回,他才仰起头来,从衣袋中摸出纸烟,擦火烧吸着。
室中又一度静默。佩雄目不转瞬地注视着霍桑。我也不例外。他的有规则的吐烟动作告诉我他的思想机构又在那里工作,而且似乎已有些头绪。
他忽把纸烟从嘴里取下,向我们说:“你们所拟想的这动作出于断指团的报复,的确有几分近情。我这几天得到一种情报,这一班党徒果真有死灰复燃的风闻。”
“唉,真的?”我有些吃惊。
佩雄也抢着问道:“霍先生,这班党徒真有复活的消息?”
霍桑点点头。“真的。不过我只听得他们企图复活,却想不到竟会来向你们寻仇。”
我说:“他们既然要恢复活动,报复的事就算不得希罕。那末我们也应当有个相当的防范。”
霍桑道:“那自然。我总有办法。现在我要问一问。你们对于那个把断指放在你们袋里的人可有些端倪?”
佩雄摇头道:“我一些没有觉察。”
我也说:“这一着真难说。因为我在电车中的时候,除了两个人紧贴在我的右边以外,还有好几个人和我摩肩而过。”
霍桑道:“那末我们姑且假定,这两枚断指,你们都是在五路电车上得到的。”
佩雄点点头。
我答道:“我们起先也这样子推想。”
霍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可更进一步推想。你们俩既然先后出来,虽同样坐过五路电车,但并不是同一部车,这就可知这两枚断指决不是一个人投的。”
“对,很合理。”我应一句。
霍桑继续说:“不过据我观察,那两枚断指似乎是从一个人手上割下来的。
这一点倒有些费解。“他斜过目光瞧佩雄,佩雄呆瞪瞪不答。
我说:“我看这不见得难解释。这两枚断指也许真始从一个人手上割下来的,却分派给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党徒,以便乘机投放。那两个人势必伏在我家门外,看见我和佩雄先后走出来,他们也就分了两起,跟在我们的后面。等到上了电车,车中乘客拥挤,党人们自然有机可乘了。”
霍桑暗暗点头,似乎赞同我的解释。他又瞧瞧我的妻弟。佩雄还是那么沉默,霍桑又道:“你的理解如果不错,就有一个连带的疑问。假使那复仇的党人果真像你所说的不止一个,或有两个以上,那末他们决不会放弃了我,单单和你们两个为难。我觉得我的寓所门前,不见有什么可疑的人,并且刚才我也坐过电车,我的袋里怎么没”
他说到这里,他的右手不期然而然地伸到他的青哗叽的衣袋中去。一刹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