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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记得。”东城抚着他的肩,心里分明想劝他几句,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说什么。
忽然见芳华嘴角微微翘起,缓缓道:“依我看,此事内中多有令人生疑之处。”话未讲完便见东城又有些发恼,忙拉着他坐下道:“即便我有眼无珠看错了人,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哥哥还担心我为了他一蹶不振,或是……或是也走那糊涂路不成?哼哼,哥哥也太小瞧我了。我断不会为此人赔上自家性命。”东城见那原本清澈的双眸,如今却变得幽深难测。昔日被家人护在羽翼下的少年,一夜之间仿佛长大成人,只是那明丽的笑容也随之消失散尽。
芳华重新靠回床上,就着时鸣的手吃了两口茶。面带愧疚之色,望着东城道:“细想哥哥的话也不无道理,我们连累的人实在太多了。此事理应我前去才是正理,偏生这回子我又行动不便。叫哥哥带伤前往那虎狼之地,委实……”东城不等他说完便打断道:“你说这等生份的话,是要与我论君臣之礼吗?老子受难,没得做儿子袖手旁观的道理。你也是被形势所迫,不必太过自责。我也是无极国子民,此番前往理所当然。”他一向随性懒散,对政事更缺少兴致。今日能说出这样的话,倒叫芳华诧异之下又颇多感慨,向前握了他的手道:“若是爹爹能听见方才的话,必感欣慰。”东城硬生生挤出一丝苦笑道:“四郎夸我了还是骂我?他老人家若看见如今的状况,只怕还得气死一回。”芳华微微欠身道:“哥哥说这话其不叫我无地自容?万事皆因我而起……”时鸣连连摇头,上前打断道:“这都是太子之恶,怎能责怪二位公子?”又愤愤道:“上天也是不公,如此忠臣良将怎么就……若是郡王还在,岂容太子只手遮天?”芳华垂下眼帘喃喃道:“自古红颜与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众人一时皆沉寂无语。偶闻外面风动树叶之声,竟平添了几分凄凉。
少时,芳华振作起精神道:“只顾在这里悲悲切切,学那小儿女之态有什么用?”话锋一转道:“官家若当真有什么不测,仅凭你我兄弟之力,万难有转机。百官畏惧太子淫威不敢擅言,然,心有不服者大有人在。我不信,济济朝堂竟无有忠义之士?太子若想登基执政,必要官家亲笔所写传位诏书,并盖以传国之玺。若彼时官家病重,不得已要臣下代笔拟诏。跟前必有一位亲王,两位一品官员在场。大典当日,由官家亲信内臣,在含光殿当众宣读诏书方可。”东城奇道:“朝廷之事你如何晓得这般详尽?”时鸣在旁接话道:“几位公子各忙各的,郡王在家时便只得四公子承欢膝下。郡王时常讲些朝中政事,故而公子晓得一二。”说者无意听者却有心。东城听他提起父亲,顿时红了眼圈儿,垂下头哽咽道:“‘子欲养而亲不待’。我如今想在他老人家膝下行孝,也不能够了。”芳华探身向前劝慰。想是坐得久了,腰间酸痛难忍,一时支持不住斜斜栽了下去。东城及时将他抱住扶来趟好。
芳华歇一歇道:“哥哥并非不孝,爹爹也从未真心责怪与你。”因心中有正事,拍了他的手道:“且不忙说这些,哥哥听我把方才的话讲完。”东城连连点头,芳华道:“太子虽掌控京师,毕竟立足未稳。他要收买安抚人心,又要做出贤德之貌,行事必多有顾忌。非万不得已,是不会对官家动手的。只是……”东城见他微微咬住了嘴唇,神色焦虑中带了几分慌乱,沉声道:“你离京之时官家便已病危,太子忤逆犯上,只怕气也气……”芳华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半天才道:“天子大丧百官服孝三月,便是太子要继位,也需满一月期限方可。夜长梦多迟则生变,他是绝不肯耽搁时日的。我恐官家……官家身体不能支撑……”说道这里,声音止不住微微打颤,东城同时鸣心跟着往下一沉。时鸣想起兄弟,脸色越发的难看了。
只听芳华又道:“太子手段狠绝,为防不测,务必在起事之前将官家救出。哥哥去到京城,先不忙拜见梁,胡二位世叔。怎么想个法儿将露桥,飞雨引出来探探口风。若二位世叔对官家尚存臣子之心,哥哥莫忘将我方才的话细细转达,恳请……恳请他们……他们联络朝中……忠义之士勤王……勤王救驾。”东城见他说到最后竟微微带喘,又是心疼又是着急,连连摆手道:“罢了罢了,你说的话我都记下了,快好生歇着吧。”见时鸣端了茶过来,忙接在手上慢慢喂与芳华。
待他缓和下来正要告辞,不想芳华牵了他的衣袖道:“小舅舅一家现在何处?姨奶奶同小舅母可还安泰?”东城皱眉道:“何苦劳这个神?小舅母月份大了,经不得颠簸。我寻了个妥善之所,安顿他们暂且住下。家中田地已变卖。他如今上有老下有小,我只留了几个钱防身,余者全交给了姨奶奶。”芳华听罢颔首道:“临走时哥哥给的金子尚不曾动用,待明日使人往城中兑换以作盘缠。”东城怔了怔,见他神态疲惫,只得压下心中疑问劝他好生静养。芳华强打精神,再三叮嘱兄长行事要谨慎,至始至终绝口不提凤弦。东城与他一处长大的,深知芳华看似柔顺乖巧,实则性情坚韧刚毅。虽是如此到底不放心,安顿他睡下后,悄悄唤时鸣往屋外叙话。
不料二人才走到外间,便被芳华唤了回去。东城来至床,前微微弓下身子问他何事?芳华道:“我想起一人,哥哥还是先找他吧。”东城忙问是哪个?芳华望了一眼时鸣道:“便是戎大夫。他父亲是宫中御医,和安大夫戎喜。官家素日请脉皆由他侍奉,宫中之事多少能略知一二。”时鸣听他提起清禅,急忙道:“再有数月四公子便要临盆,若随意寻个稳婆来,岂不走漏风声。戎大夫一向与公子看病,他若肯来必是万无一失。”家遭巨变,让芳华无暇顾及其他。此刻听时鸣提起,不由得怔住了。东城搓了搓手道:“他……他肯来吗?”时鸣毫不迟疑的道:“他……戎大夫一定会来。”东城不解他何以如此断定。转头看过来,只见时鸣微微侧过脸,面上莫名的有些发红。芳华及时开口道:“伴伴,分娩之时会怎么样?很……很疼吗……”时鸣不防他问这个,啊了一声,抬眼去看东城。东城连连摆手道:“看我做什么?我又不曾生过,哪里晓得疼不疼?”时鸣见芳华又望向自己,面露尴尬之色,迟疑着道:“小人……小人这一世也不晓得。只是常听人言,生日乃父忧母难之日。可见分娩时的辛苦……哦,四郎莫怕,到时我与戎大夫都在你身边,你们父子会平安无事的。”东城在一旁连声附和道:“我也在,我也在,你只管放心大胆的生便是。”芳华勉强一笑,慢慢垂下眼帘,那人的容颜浮现在心头。到那时不知你可在我身边,亲眼看着他降临?
二人轻手轻脚的退出屋外。雨后清新之气,并未使沉重的心情稍有缓解。东城回头看了眼屋内,往前踱了几步,方转身问起这一路上的情形。待听说轻浪对芳华动了邪念,一时又惊又恼,狠狠道:“怪道那厮不将你们的包袱搜去,原来是想做好人。他……他可有对四郎无礼?”时鸣摇头道:“他要做好人,自然要装得像一些方能哄人。平日没话找话同四公子闲聊,到不曾明目张胆用强。”
东城轻轻舒了口气,转过话题道:“四郎自小由你服侍长大,待你远比我这做哥哥的还要亲近些。他虽性子坚强,毕竟生在富贵乡,何曾经历过这些事?如今那……那小畜生又负他而去,我看四郎爱他至深……”时鸣不等他说完便是一声长叹,紧皱双眉道:“二公子也看出来了?小人正为此事担忧。”东城吃了一惊忙问缘故,时鸣压低声音道:“素日,郡王与公子们只当他是小孩子心性儿,诸事皆不放在心上。处置家事虽严厉却并不苛责,看着倒是个豁达的性子。岂知他小小的人儿有多要强,心事有多重?先前还肯向小人诉一诉委屈哭上一场,如今,越发连我也不肯说了。前前后后祸事不断,他心中分明万分难受,眼泪没有一滴,还要故做沉稳。见小人忧心忡忡,反拿话来宽慰。唉,他便是骂两句也好啊。长此下去其不要憋出病来?”东城听罢,将飞鸾与凤弦恨到极点,咬牙道:“事已至此他还护着那小畜生,倒肯委屈自己,还指望他过来相认不成?他两个久在宫中,只怕早就不干不净……”东城越说越气,时鸣怕芳华听见又添烦恼,慌忙将他拉至对面树下。
待东城渐渐缓和了情绪,方道:“二公子可否听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