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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日猎射,击兔伐狐,以伤大业,绝天下之望,臣窃悼之!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臣不胜大愿,愿少衰射猎,以夏岁二月,定明堂,造大学,修先王之道,风行俗成,万世之基定,然后唯陛下所幸耳。古者大臣不得与宴游,方正修絜音洁之士,不得从射猎,使皆务其方以高其节,则群臣莫敢不正身修行,尽心以称大礼。如此则陛下之道,得所尊敬,然后功业施于四海,垂于万世子孙矣。
原来文帝虽日勤政事,但素性好猎,往往乘暇出游,猎射为娱,所以贾山反复切谏。文帝览奏,颇为嘉纳,下诏褒奖,嗣是车驾出入,遇着官吏上书,必停车收受,有可采择,必极口称善,意在使人尽言。当时又有一个通达治体的英材,与贾山同姓不宗,籍隶洛阳,单名是一谊字。少年卓荦,气宇非凡。贾谊是一时名士,故叙入谊名,比贾山尤为郑重。尝由河南守吴公,招置门下,备极器重。吴公素有循声,治平为天下第一,文帝特召为廷尉。随笔带过吴公,不没循吏。吴公奉命入都,遂将谊登诸荐牍,说他博通书籍,可备咨询,文帝乃复召谊为博士。谊年才弱冠,朝右诸臣,无如谊少年,每有政议,诸老先生未能详陈,一经谊逐条解决,偏能尽合人意,都下遂盛称谊才。文帝也以为能,仅一岁间,超迁至大中大夫。谊劝文帝改正朔,易服色,更定官制,大兴礼乐,草成数千百言,厘举纲要,文帝却也叹赏,不过因事关重大,谦让未遑。谊又请耕籍田、遗列侯就国,文帝乃照议施行。复欲升任谊为公卿,偏丞相周勃,太尉灌婴,及东阳侯张相如,御史大夫冯敬等,各怀妒忌,交相诋毁,常至文帝座前,说是洛阳少年,纷更喜事,意在擅权,不宜轻用。文帝为众议所迫,也就变了本意,竟出谊为长沙王太傅。谊不能不去,但心中甚是怏怏。出都南下,渡过湘水,悲吊战国时楚臣屈原,屈原被谗见放,投湘自尽。作赋自比。后居长沙三年,有鵩鸟飞入谊舍,停止座隅。鵩鸟似鸮,向称为不祥鸟,谊恐应己身,益增忧感,且因长沙卑湿,水土不宜,未免促损寿元,乃更作鵩鸟赋,自述悲怀。小子无暇抄录,看官请查阅《史》《汉》列传便了。
贾谊既去,周勃等当然快意,不过勃好忌人,人亦恨勃,最怨望的就是朱虚侯刘章,及东牟侯刘兴居。先是诸吕受诛,刘章实为功首,兴居虽不及刘章,但清宫迎驾,也算是一个功臣。周勃等与两人私约,许令章为赵王,兴居为梁王,及文帝嗣位,勃未尝替他奏请,竟背前言,自己反受了第一等厚赏,因此章及兴居,与勃有嫌。文帝也知刘章兄弟,灭吕有功,只因章欲立兄为帝,所以不愿优叙。好容易过了两年,有司请立皇子为王,文帝下诏道:“故赵幽王幽死,朕甚怜悯,前已立幽王子遂为赵王,见四十七回。尚有遂弟辟彊,及齐悼惠子朱虚侯章,东牟侯兴居,有功可王。”这诏一下,群臣揣合帝意,拟封辟彊为河间王,朱虚侯章为城阳王,东牟侯兴居为济北王,文帝当然准议。惟城阳济北,俱系齐地,割封刘章兄弟,是明明削弱齐王,差不多剜肉补疮,何足言惠!这三王分封出去,更将皇庶子参,封太原王,揖封梁王。梁赵均系大国,刘章兄弟,希望已久,至此终归绝望,更疑为周勃所卖,啧有烦言。文帝颇有所闻,索性把周勃免相,托称列侯未尽就国,丞相可为倡率,出就侯封。勃未曾预料,突接此诏,还未知文帝命意,没奈何缴还相印,陛辞赴绛去了。
文帝擢灌婴为丞相,罢太尉官。灌婴接任时,已在文帝三年,约阅数月,忽闻匈奴右贤王,入寇上郡,文帝急命灌婴调发车骑八万人,往御匈奴,自率诸将诣甘泉宫,作为援应。嗣接灌婴军报,匈奴兵已经退去,乃转赴太原,接见代国旧臣,各给赏赐,并免代民三年租役。留游了十余日,又有警报到来,乃是济北王兴居,起兵造反,进袭荥阳。当下飞调棘蒲侯柴武为大将军,率兵往讨,一面令灌婴还师,自领诸将急还长安。兴居受封济北,与乃兄章同时就国,章郁愤成病,不久便殁。了过刘章。兴居闻兄气愤身亡,越加怨恨,遂有叛志,适闻文帝出讨匈奴,总道是关中空虚,可以进击,因即骤然起兵。那知到了荥阳,便与柴武军相遇,一场大战,被武杀得七零八落,四散奔逃。武乘胜追赶,紧随不舍,兴居急不择路,策马乱跑,一脚踏空,马竟蹶倒,把兴居掀翻地上。后面追兵已到,顺手拿住,牵至柴武面前,武把他置入囚车,押解回京。兴居自知不免,扼吭自杀。兴居功不及兄,乃敢造反,怎得不死。待武还朝复命,验明尸首,文帝怜他自取灭亡,乃尽封悼惠王诸子罢军等七人为列侯,惟济北国撤销,不复置封。
内安外攘,得息干戈,朝廷又复清闲,文帝政躬多暇,免不得出宫游行。一日带着侍臣,往上林苑饱看景色,但见草深林茂,鱼跃鸢飞,却觉得万汇滋生,足快心意。行经虎圈,有禽兽一大群,驯养在内,不胜指数,乃召过上林尉,问及禽兽总数,究有若干?上林尉瞠目结舌,竟不能答,还是监守虎圈的啬夫,官名从容代对,一一详陈,文帝称许道:“好一个吏目,能如此才算尽职哩?”说着,即顾令从官张释之,拜啬夫为上林令。释之字季,堵阳人氏,前为骑郎,十年不得调迁,后来方进为谒者。释之欲进陈治道,文帝叫他不必高论,但论近时。释之因就秦汉得失,说了一番,语多称旨。遂由文帝赏识,加官谒者仆射,每当车驾出游,辄令释之随着。此时释之奉谕,半晌不答,再由文帝重申命令,乃进问文帝道:“陛下试思绛侯周勃,及东阳侯张相如,人品若何?”文帝道:“统是忠厚长者。”释之接说道:“陛下既知两人为长者,奈何欲重任啬夫。彼两人平时论事,好似不能发言。岂若啬夫利口,喋喋不休。且陛下可曾记得秦始皇么?”文帝道:“始皇有何错处?”释之道:“始皇专任刀笔吏,但务苛察,后来敝俗相沿,竞尚口辩,不得闻过,遂致土崩。今陛下以啬夫能言,便欲超迁,臣恐天下将随时尽靡哩!”君子不以言举人,徒工口才,原是不足超迁,但如上林尉之糊涂,亦何足用!文帝方才称善,乃不拜啬夫,升授释之为宫车令。
既而梁王入朝,与太子启同车进宫,行过司马门,并不下车,适被释之瞧见,赶将过去,阻住太子梁王,不得进去,一面援着汉律,据实劾奏。汉初定有宫中禁令,以司马门为最重,凡天下上事,四方贡献,均由司马门接收,门前除天子外,无论何人,并应下车,如或失记,罚金四两。释之劾奏太子梁王,说他时常出入,理应知晓,今敢不下公门,乃是明知故犯,以不敬论。这道弹章呈将进去,文帝不免溺爱,且视为寻常小事,搁置不理,偏为薄太后所闻,召入文帝,责他纵容儿子,文帝始免冠叩谢,自称教子不严,还望太后恕罪。薄太后乃遣使传诏,赦免太子梁王,才准入见。文帝究是明主,并不怪释之多事,且称释之守法不阿,应再超擢,遂拜释之为中大夫,未几又升为中郎将。会文帝挈着宠妃慎夫人,出游霸陵,释之例须扈跸,因即随驾同行。霸陵在长安东南七十里,地势负山面水,形势甚佳,文帝自营生圹,因山为坟,故称霸陵,当下眺览一番,复与慎夫人登高东望,手指新丰道上,顾示慎夫人道:“此去就是邯郸要道呢。”慎夫人本邯郸人氏,听到此言,不由的触动乡思,凄然色沮。文帝见她玉容黯淡,自悔失言,因命左右取过一瑟,使慎夫人弹瑟遣怀。邯郸就是赵都,赵女以善瑟著名,再加慎夫人心灵手敏,当然指法高超,既将瑟接入手中,便即按弦依谱,顺指弹来。文帝听着,但觉得嘈嘈切切,暗寓悲情,顿时心动神移,也不禁忧从中来,别增怅触。于是慨然作歌,与瑟相和。一弹一唱,饶有余音,待至歌声中辍,瑟亦罢弹。文帝顾语从臣道:“人生不过百年,总有一日死去,我死以后,若用北山石为椁,再加纻絮杂漆,涂封完密,定能坚固不破,还有何人得来摇动呢。”文帝所感,原来为此。从臣都应了一个是字,独释之答辩道:“臣以为皇陵中间,若使藏有珍宝,使人涎羡,就令用北山为椁,南山为户,两山合成一陵,尚不免有隙可寻,否则虽无石椁,亦何必过虑呢!”文帝听他说得有理,也就点头称善。时已日昃,因即命驾还宫。嗣又令释之为廷尉。
释之廉平有威,都下惮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