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们两个三块。太阳未起床,我们已在老板娘的叫喝声中,浑身挂着晨露,和着汗水,像黑煤窑里背煤那样扛着100多斤重的桃子装车了。苹果还轻一点,一篓子一般70多斤。他们两个青年一下子就提起来放在肩上,我抬不起来,只好把篓子挪到园内坡上,再慢慢地蹭到肩上,低着头,小心那些苹果树、桃树、梨树枝子划伤了脸,撕破了衣服。七月流火,暑热难耐,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额头流到脸上、胳膊上,用舌头一舔,咸咸的,搞得浑身黏糊糊的,衣服贴在身上。我们要跪在地上手持薄薄的刀片,把从好的桃树品种上剪下的树枝上面的一个个胚芽小心翼翼地嫁接到那些野桃树苗上,然后再用尼龙薄膜缠好。火红的太阳烧得云彩灿烂烂,我们盼望着落山吃晚饭。每天都是固定不变的炒茄子,炒豆角,黑糊糊的,即使那样,我都能吃上三个大馒头。晚饭后本想歇一歇,刚躺下歇会儿,老板又撵着我们看果园。看果园倒是挺有趣,这活不累,提着根短棍,围着果园里外到处转悠。有时哪个地方“吧嗒”一声,我们以为是偷苹果的,悄悄地走进看,什么也没有,是苹果熟透了自己掉到地上。偶尔听见草丛里的声音,借着皎洁月光一看,慢腾腾地爬出一只肥滚滚的刺猬来。果园里面的活,最难干的要数打药了。秋天,红蜘蛛翻了天,那桃树叶、苹果叶后背上全是一片暗红色在蠕动,那东西最喜欢吃果树嘻叶子,不及时打药,一棵树上墨绿的叶子没几天就吃得只剩叶柄。那沉重的高压喷雾器,我拼出吃奶的力气上下压着,那边打工的青年抱着喷头在给果树喷药,遇到线缠绕的时候,喷雾器都压不动。有时压不动,那边就呵斥我“使劲!使劲!”操作高压喷雾器和抱喷杆这两个活我们经常轮流干。抱喷杆也不轻松,身上披件雨衣,以防药液流到身上,在黏糊糊的燥热中那滋味就像锅里蒸馒头。即使如此,时间长了,那雨衣根本不管用。那兑好的药液里面有“一六零五”“六六六”“乐果”等粘得满身湿漉漉的,打完药,我们去使狗河洗澡,那些药遇水起反应,疼得我和同学在河里大哭。当然快乐的时候也有很多。特别是拉着板车走在果园小路上,两边和头顶葡萄架上都嘀里嘟噜长满了那种黑色的“玫瑰香”葡萄,扬起脖子就可以吃到那甜甜的葡萄。暑假结束了,我拿到了55块钱,用自己的血汗钱交了学费。我尝到了第一次独立的感觉,不管怎么说,是自己挣得钱。高三复读那一年,痛苦送走徐世水,怀着一身满不在乎不抱任何希望参加高考。我感觉自己就是下庄户地的命了,即使考不上,我也不会再复读了。五叔给我找了一份在石灰窑的工作,我弯着瘦弱的腰低着头郁郁地重复着父亲多年前的那些工作。火红的太阳下,瘦瘦的胳膊擎着大铁锤砸石头,磨起血泡搬着沉重的石头,沿着长长的斜坡推着漫长的人生,拉着沉重的装载人生的车子,在一阵阵“嘿呦嘿呦”的号子中,撒下长长的汗水和斜斜的影子。炎炎烈火中投进一块块石头修炼着无知和蒙昧,冒着那火辣辣的尘灰用长长的铁钎“哗啦哗啦”掏着通红通红的汞灰,艰难地拖着那满满车子的汞灰,再和另一个伙伴用特大号铁锨装好那十吨的“黄河”拖挂车,以此来换得那每天8块钱的工钱。
那年,正当我低头老牛拉石头车的时候,邮递员在路上高喊着:“李涵穹,李涵穹,谁是李涵穹?喜报!喜报!大学录取通知书!”
那年高考结束,我干了40天石灰窑,挣了320元血汗钱,那是我人生最沉重的尝试,要是现在,给我3200元我也不干。烈日蝉噪下,脱掉满是汗渍的衣服带着蓬头垢面,我欣喜若狂激动的走路都不会走了,一头扎进亲亲的使狗河上下翻腾着跳跃着,痛痛快快地冲洗着,任自己的母亲河亲吻着疲惫伤心的身体,任水中的鱼儿和我欢闹着,任那些正在经历我童年往事的小孩子们傻看着。我在那么背晦的情况下,竟然还考上了大学,某种程度上,随着日月积累,冥冥之中,我相信人的命运,那命运就是奋斗,那命运就是一种心灵的慰藉,你要想得到回报,要先为别人着想。只有为别人付出了,自己才有收获。那命运是一种博爱,是一种终极的关怀。或者只有为别人着想,才能洗清来到这世间的罪恶。冥冥之中,或者徐世水保佑了我帮助了我,从此使我摆脱这黄土生活上肩挑背磨耕拉犁耙耩耧的命运,在无垠的天空里用各种汉语和英语符号构思翱翔自己的梦想。
那一年,带着自己挣的血汗钱,我踏上了西去的火车,第一次走出山里,第一次看那吐着白烟“轰嘁嘁嘁——轰嘁嘁嘁——”喘着粗气的绿色的长龙。那时大学还不收学费,我用自己的钱购买生活用品加上学校的补助,第一个学期还绰绰有余。
从那时起,我就感到我的腰板挺直了,要替父亲、母亲支撑起他们累弯的腰,挺起这个家庭的脊梁。
雨还在下,灰蒙蒙的,烟横雾斜,凄凄潇潇如晦,颗颗凝涕似泪珠满挂。屋檐下,粮囤上,梧桐树,或刷刷而下,或滴滴答答,或愁滴空阶,真应了李清照所言:“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叔,不能再等了,我只有暑假有时间,雨停了,我就和你去潍坊再检查一遍,没事回来,有事的话接着住院。”我回过头去对父亲说。父亲正坐在长长的板凳上,一根根地顺着高粱秆,趁雨天缚笤帚。
“靠靠吧,住院得花多少钱啊?”父亲说。
“检查完再说,住院没钱,借钱也要治病。”我不容分说。
雨歇蝉噪,空清新,湿叶萋萋,媚山清瘦。降媚山下,一老一少,踩着路边带着露珠的青草,深一脚浅一脚向前行走着。青年时而跳跃着,时而张臂拥抱着可亲的故乡,时而回头拉老人一把。10公里的路,我和父亲就这样在泥泞中步行赶到飞水镇坐公交车,再在安丘转车去潍坊。
“医生,这是五月份在安丘县人民医院看的病例。”我挂了普外科的号,把父亲的病例毕恭毕敬地交给一个姓周的主任医师。
“安丘看的情况在我们这里仅作参考。再说过去两个月了,病情有什么变化也不好说。所有检查都还要从头检查。”周主任说着,先摸了摸父亲锁骨看有没有淋巴结转移。突然,他看到父亲眼睛不正常。
“你右眼怎么了?”周主任问。
“小时候不知怎么感染了,一开始还能看得清,慢慢地就看不清了。”父亲说。
“多少年?”周主任戴上检查镜查看父亲眼睛。“40多年了。”父亲回答。
“病毒性角膜炎。扒了外面一层,估计还能看清。”周主任说。“躺下来。”周主任仔细查看父亲腹部变化,用手轻轻按压,当他查看到父亲会阴部时,指着父亲一侧阴囊问:“你这里水肿多少年了?”说完,打开手电筒照着一侧,从另一侧观察阴囊的性质。
“也得30多年了吧。”父亲说。
“先治好你的胃病吧。等有时间你到泌尿外科看你的阴囊鞘膜积液,还有到眼科治你的眼病。”周主任说。“好,你现在先去放射科,和在安丘一样,先做个上消化道钡透。”
放射科医生是一个很不耐烦的火暴性子人,父亲喝上钡餐左转右转都让他折腾糊涂了。他禁不住问父亲:“你是安丘哪里人?不会连一些基本的方向都不知道吧!”
钡透结果显示:龛影呈椭圆形,边缘较整齐。壁龛突出,半圆形。溃疡四壁较光滑。Hampton线2。5毫米,可见0。8厘米溃疡项圈。胃壁柔软,蠕动良好。初步诊断:胃溃疡。
周主任看着报告,端详着X线片,下不出结论。
“小伙子,带着多少钱?做个胃镜吧,这样好明确诊断,需要80块钱。”周主任说。
“好,周主任,听你的,钱够了,先诊断明确。我们100多公里来了,就是要先弄明白。”我说。
其实,那天只带了100多元,家里就100多元了。我没想到还要从头检查。长长的胃镜管子带着一个发亮的灯泡慢慢地来回抽送着沿着食管插进父亲胃里,父亲头一侧歪在一个托盘上,想吐吐不出来,憋得难受。
“大爷,别紧张!大口吸气,大口吸气。对!就这样。一会儿就好了。”一个姓董的刚从山东省立医院进修回来的研究生耐心地给父亲做着胃镜。
“好了。小伙子,过来。”他喊我,“把这报告给周主任看,我取了四块活检,你送病理室,估计三天就能出结果。但肉眼下估计是恶性的。准备住院吧。”
“小伙子,我看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