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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姑,我得快回家了,老四、老五都在家里等吃的。”爷爷抹了抹眼泪。从二姑家出来,已是傍晚,火红的太阳偎依在刘山山头,迟迟不肯落下,把半边天烤得昏黄红灿,撒落一地余晖的哭泣,留下戚戚哀婉的惆怅,悲怆苍凉地为瘦弱单薄的爷爷送行。刘山下,余晖中,天地悠悠,袅袅炊烟,书写着一个背着干粮袋子天涯独行人的痛苦悲怆的旋律。
'1'就是长长的一块布,比较厚,农村干活披在肩上,防止磨坏了衣服,也起到保护肩膀的作用。
'2'玉米做的里空外实蒜臼形状的厚饼子。
'3'一种用柳条子编成的盛物品的工具。
第八章
父亲是正月十八去看大爷,才知大爷所在部队已经开拔,那时一家还没离开三里庄。
“站住!找谁?”父亲发现两边由原来的双岗改为单岗,一士兵横枪把他挡住。
“这位大哥,我找我哥李仕昌。在这里当兵的。”父亲回答说。
“你进去问问吧!”站岗的说。
父亲一进大院就感到冷冷清清与以往不对头。他看见李竹明正和大爷的熟人川里院村的王建士在说话,整个大院驻军明显减少。
王建士看见父亲过来赶紧出来和父亲搭话。
“哥哥,你看见我大哥没有?”父亲问。
“你哥哥已经走了。”王建士说。
“去哪里了?”父亲问。
“去坊子驻防了,正月十六去的,他去给秦三团长干秘书去了,不给李竹明干文书了。”
临走前王建士知道爷爷家里没的吃,就和父亲出去在街上称了二斤煎饼。“二弟,拿回去和家里大爷吃吧。”王建士说。
唉!谁也猜不出大爷临走前是什么样的心情,离三里庄那么近,他竟然没回去和爷爷奶奶老婆兄弟打个招呼就走了。
老潍县是山东境内仅次于济南、青岛的一个中等城市,自古即为登(州)、莱(州)、青(岛)古道枢纽,素有胶东走廊之称。老潍县主要是现在潍坊市的白浪河两边潍城区和奎文区辖区。它位于胶济线的中心,公路交通四通八达,是连接渤海、胶东、鲁中的枢纽,战略位置十分重要。白浪河纵贯南北,把潍县城分为东西两城,俗称“双城”。据记载,潍县城在历史上从没有被攻破过。东西双城相互依托,城四关各有一个土城寨。东城墙高7米多,西城墙高12米多,墙角宽8米,顶宽6米,分别用青石砌成,三合土砸成,坚固异常,上面布有电网以及各种火力点。这些城墙外有壕沟(深、宽均达4米),内壁陡峭,易守难攻。
1948年4月2日,潍县战役正式打响。根据战前制定的作战方案,渤海纵队和鲁中部队首先开进,切断昌(乐)潍(县)守军联系,紧缩包围。国民党保安第三师十一、十二两个团及保安第六旅被包围在田马,与潍县守敌失去了联络,首尾不能相顾。与此同时,第九纵队挥戈东进,十三纵队由胶东地区出发,相继进入潍城外围和打援的预定地点,8日完成了对潍县外围守敌的分割,并先后攻占了二十里堡、九龙山、凤凰山,控制了飞机场,切断潍县与济南、青岛之间的空运联系,缴获两架飞机,接着又占领坊子。
4月8日,坊子被攻克后,大爷所在国民党部队随即调往潍县,固守东城。这一天是农历二月二十九,是父亲说服爷爷坚决回家而爷爷也下定决心回去的日子。坐在开往潍县的汽车上,解放军追击的呐喊声清晰可闻,到处是零乱的枪声和炮声,两边是散乱的逃难的老百姓,娘喊儿哭,一片乱糟糟。
“皇天之不纯命兮,何百姓之震愆?民离散而相失兮,方仲春而东迁。”大爷手端冲锋枪,一身戎装,头戴钢盔,心如乱麻,脸上却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坐在他一边的是本村的李福成。
“仕昌啊,看来我们是去送死了。”李福成叹道。
好久,大爷叹道:“听天由命吧,自己说了不算啦!”看着路两边闪过的绿色的嫩嫩的杨树,大爷感到生命好短暂。
“唉!兄弟啊,今来古往无不死,独有天地常悠悠。”
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嗟乎!时运不济,命运多舛。东隅已逝,桑榆非晚。大爷本想一介书生,捉笔弄刀,“仓三易斋”,闲云流水,朗朗书声,耕读世家。可战火纷飞,自命不当,误投国军,惹火上身,只能抚凌云而自惜,奏流水而自惭。
汽车在滚滚尘土中开进了潍县城,把大爷的一切梦扬在了飞埃硝烟中。
从4月9日开始,解放军攻城部队按照部署昼夜不停地展开土工作业,挖掘交通壕,隐蔽歼敌。潍县城外是一片开阔的沙土地,土质疏松,掘进速度很快。有的交通壕挖了五六里长,有的甚至从10里以外就开挖,曲折蜿蜒,一直延伸到城下壕沟边。据统计,整个战役,单九纵就挖交通壕70多公里,加盖的坑道200多米,隐蔽洞23000多个,修筑地堡400多个。就这样,国民党煞费苦心设置的多道复杂防御工事,被解放军从地下挖壕前进,完全破坏。到14日夜,解放军九纵部队攻占北关。18日,渤海纵队和鲁中部队占领南关。到24日晚,潍县西城完全落入解放军手中,国民党残敌逃往东城。
东城也叫东关,规模不亚于西城。两城隔河相望,距离不过一二百米。解放军采取挖通西城东城墙,让榴弹炮在白浪河西岸占领阵地的办法,直接轰击东城。炮车通道2米多高、6米多宽。4月26日黄昏发起了对东城的总攻击。攻城部队利用有利的地形(西城比东城高5米),在强大炮火掩护下,迅速冲过白浪河,一举突破城垣,双方展开了激烈巷战。27日,潍县东城被解放军攻占。
就在解放军全力攻打潍县城时,济南和青岛的国民党为解潍县之围,都派出部队,救援潍县。青岛守军丁治磐自4月5日起率整编第64师、54师及57旅,共五个旅的兵力西援潍县,遭解放军十三纵和胶东军区部队的强力阻击,被歼4400余人,滞留于大沽河两岸,不能进展。济南守军王耀武亲率整编第73师、84师、75师,共三个师的兵力东援潍县,在解放军七纵和渤海军区部队的节节阻击下,被歼3000余人,到21日才进至临淄、益都一带。由于潍县被迅速攻克,5月1日和8日,这两路援军才各自回撤。
大爷所在某部三连在解放军猛烈炮火攻击下,队形早已打乱,各自为战,阵地上一片混乱,火光和硝烟经久不息。激烈的枪声、爆炸声和嘶哑的喊叫声、呻吟声交织在一起,四周是解放军的喊杀声,黑压压的大军从四面八方扑上来,巷战十分惨烈,双方很多不顾春寒扒了上衣,或冲锋枪扫,或白刃战,脑浆四迸的,断胳膊缺腿的,咬掉耳朵惨叫的,互相抱着拉手榴弹双双自尽的,肠子淌了满地的。有一个年仅17岁的解放军,被一把刺刀穿胸而过,斜倚在墙上,眼睛还大大地睁着,他双手也执着一杆长枪,刺刀扎在另一个大约17岁的士兵肚子上,那国民党士兵仰天倒在地上,嘴里还含着半边耳朵,惨状无法描述。刺刀、铁锹、枪托、手榴弹,一切可以用来近身肉搏的武器都被拿在手里,砸开对方的血肉,割破对方的咽喉。一把刺刀扎进了一个人的肋部,还来不及拔出,自己就被另一把刺刀刺穿。刚刚砸扁脑袋的手榴弹拉开弦投掷出去的同时,一串子弹脑浆迸裂……硝烟和鲜血把整个阵地烧焦了,混杂在这个阵地上血拼厮杀的每个人似乎都即将被熔化。大爷顾不得这些,也不和解放军交锋,只想找个机会躲过算了,其实以前就一直有机会,可战前根本没找到机会逃脱,大爷骨子里的软弱性甚至认为就是逃脱了,共产党也饶不了他。一开始还和李福成在一起,仗打乱了,李福成也找不到了。拐过几条巷子,他听见后面有人大喊:“站住!”他回头一个点射,那边躲到了墙后面。大爷转身刚想继续跑,突然看到前面闪出一个身影,待大爷看清了,那身影已离自己只有50多米了,谁也躲不过谁了,双方都端着冲锋枪,黑洞洞的枪口像是要把对方吞进去。大爷能清楚地看到那解放军最多不过20岁,一米七的个头,一张稚气的圆圆的娃娃脸,嘴唇上挂着茸毛,头上一顶软舌军帽,宽大的土黄色的军装掩盖不了他单瘦的身体,左手擎着枪托,轻微地哆嗦着,与镇静威武的大爷相比,真有点寒碜。双方都对对方的突然出现一愣,大爷刚想扣动扳机,突然他想起了奶奶,他想起了奶奶那白白的头发,那含辛茹苦饱经风霜的沧桑,他想起或者这青年连婚都没有结,他母亲或者还等着他回家找媳妇抱孙子。“投降吧!”他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