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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大爷啊,呜呜!坏了!”父亲哭着告诉表爷爷。
“什么事啊?老二。”表爷爷问。
“我爷和我娘、哑巴回来,到我大姑那里,我大姑就是不让进家门,蹲一黑夜也不行。呜呜!”
表爷爷侠肝义胆,和父亲来到大姑家里。
“姐姐,你怎么能这样?你这盛不了,我那里盛了。你怕我不怕!走吧!二哥、二嫂子和孩子到我那里。”表爷爷说着,愤愤地领着爷爷一家到了他家里。
表爷爷家只有三间屋,是盛不了爷爷四口人的,爷爷还怕来抓流亡户。无奈之下,当天晚上,表爷爷领着爷爷、奶奶、四叔、五叔藏进了他编席用的地窖里。当地编席必须在比较湿润的环境里,表爷爷为了编席也挖了地窖。
“二哥,你就在这里委屈吧。”表爷爷转身回去拿了几个“耙菇”'2'递给爷爷,还提了一大壶开水。
“二哥、二嫂,快和孩子吃吧!过了今夜我们再想办法。”表爷爷说。
二姑屋后是父亲的一个老姑。老姑和老姑夫知道这情况了,眼看爷爷是没法活了,老姑夫进安丘城找到了大爷。
“仕昌啊,你干国民党惹的祸,眼看你爷和你娘活不下去了,住没的住,吃没的吃,哪里也放不下了,你看怎么办啊?得想个办法啊,他们现在宪林你表大爷那里,但也不能给你表大爷惹事啊!你表大爷只好把你爷一家藏在地窖里,你得赶紧想办法啊!仕昌啊,不能让你爷和你娘这样熬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完了。”父亲老姑夫说。
大约阴历十一月初,大爷在安丘城南前三里庄找了三间通屋。屋顶薄如观天,屋墙推手摇摇。就这样,大爷把爷爷、奶奶、四叔、五叔从老兵马营接了过来,父亲也从他大姑家跟了过来,大爷又去刘家道子把大娘和姐姐接了过来,一家七口人暂时在这里住下来。
刚入住,父亲发现地面很干净,锅是刚用过的,灶底灰还是新鲜的,土炕及屋内的家什都没有灰尘,像是刚刚搬走。父亲问大爷才知道,原来的住户是官庄镇流亡户,昨晚刚刚被共产党抓走。大爷得知信息后,冒着风险把爷爷接来了。他知道,既然这流亡户刚刚被抓走,至少在一段时间内,共产党是不会再来抓的。再说这里是国民党地盘,那流亡户是让共产党钻了空子,共产党再来的话也担心国民党进一步做了防范,所以大爷断定住这里是安全的。大爷也不知道原来的房主是谁。
地方是有的住了,胆小的爷爷对大爷找的地方也放心,可七口人的吃饭怎么办?冬日的太阳像慵懒的老猫起得很晚,非常吝啬,鲜红色的,暖暖的,柔柔的,一样的金光万缕,一样的光芒四射,一样的璀璨耀眼,一如平日,依然那么的柔和,依然那么的明媚,依然那么的温暖,如一娇柔害羞的小姑娘,悄悄地驱散了冬日里的寒冷单调和枯燥。
一家人总算团聚,爷爷抱着8个月的孙女迎着朝晖,胡子拉碴地亲个不够。冬日的太阳落的也早,一家人还没享受够太阳的温暖就迎来了漫长的黑夜。眼看宪林表爷爷给的粮食越吃越少,爷爷处心积虑地想办法。
“一家人都要饭是吃不饱,况且我们还多了个孩子。我看把亲家给的二斗麦子做本再打火烧吧。我白天看了,这磨还能用。”漫长的黑夜也没法点灯,爷爷睡不着,和奶奶聊天。
“行!每天打完火烧,我和彩虹再出去要饭,你在家看孩子,我们轮着要饭。火烧让老二去城里卖。”奶奶赞同。
说干就干,天亮了,奶奶把院子里的那盘磨刷干净,找了块破布子擦干净。家里人手多,父亲和四叔抢着推磨,随着磨盘咬合轻微的呻吟声,绵绵不绝的嗡嗡声,很轻易地就把二斗麦子磨成了白花花带点灰暗色的面粉。没有箩筛,带着麸皮,面粉的成色不太好看。
爷爷欣喜地捏着白面,说:“呵呵,又可以打火烧了。我们怎么也要生存下来啊!”
为了彻底充分利用表爷爷的这二斗麦子,爷爷让父亲帮忙。
“来,掀开磨,把磨里面的面粉也打扫出来。”爷爷说。
没笤帚,父亲找了块干净布子,一点一点地把磨盘沟里的面粉扫出来。
有了面,还没有柴草啊!
爷爷在院子南面的破猪圈里找到了一个破篓子,带着父亲、四叔、五叔去三里庄南面3公里的地方去打草。这里不是老家,要是在老家,冬日多情的降媚山还能提供满山的没过膝盖的“山山草”,还有成片的贴在地面的干枯的草,在深冬寒风里抖动着。记得那时爷爷奶奶可以拿个耙子,在山上不一会儿就能搂一大筐或提着镰刀割一大背篓,但现在安丘城附近可不行了。城周围丘陵上的野草像散散落落的炉香,打不了多少草的。
爷爷提着破篓子发动三个孩子用手拔着丘陵上的野草。不远处是秋收后的花生地,爷爷发现了新的目标。于是旷野里,冷风抖动着,掀起破碎的衣片。四个黑点,一个老头,带着三个看上去孱弱的小个子,时而蹲着,时而撅着屁股,单指慢慢地捏着土沟里的花生叶。老头一边捏,一边不断地拖拉着那破篓子,落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阴历十一月十三,太阳出来老高了,爷爷用二斗麦子打了十个火烧。其实不是打火烧,应当是烙火烧了,没有爷爷真正抗日前支起炉子烧煤打的火烧那么正宗了。这火烧就是爷爷和奶奶慢慢的添柴草把锅烧热,然后一个个在锅里烙熟的。
四叔、五叔看着烙出略带黄铜色的火烧,吸吮着指头。
“娘,我想吃!”五叔说。
“五子,这留着卖了籴麦子换本钱,你等我给你烙啊!”奶奶准备用表爷爷给的一点地瓜干面搀上点小麦面粉给四叔和五叔烙点吃。再剩下点面粉还要给姐姐做点面疙瘩汤喝。
父亲用一个“院子”'3'装着十个火烧刚要去安丘城里卖,一开门看见来了表爷爷。
“爷,娘,俺表大爷来了!”父亲急喊。
即使到现在为止,父亲一提起表爷爷张宪林来,就激动地掉着泪说:“没有你表爷爷,就没有我们这一大家人啊!”
表爷爷头带他那多年的毡皮帽,身穿黑袄,脚上单鞋满是泥巴,胡子满是冰碴,呼出的热气一圈一圈地绕着,一条扁担压得他那矮小的个头愈加矮小。扁担一头由芦苇、乱树枝组成的柴火上还挂着个包袱,另一头是一大卷芦苇席子。
从老兵马营到安丘城近30公里,表爷爷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走来的。
“兄弟,这么大冷的天,你还来啊!你怎么不穿乌拉啊?”爷爷怎么也没想到是表爷爷。
“那乌拉穿着走路不方便。今天是安丘大集,我来卖席子。顺便给你带来些柴火和干粮。这柴火是我从河边搞的,干粮是昨晚你兄弟媳妇烙的。”表爷爷说着,打开包袱,里面装了十多个“耙菇”,是玉米面和地瓜面做成的。表爷爷给父亲、四叔、五叔各一个,又给了大娘一个。
“孩子们,快吃,别饿着!”表爷爷说。
四叔和五叔抢过来就吃,“耙菇”虽然是凉的,酥酥的,但吃得好香好甜!“等一等,我给你们热热!这孩子!”奶奶说。
父亲掰了一块,另一块给了奶奶。
大娘掰了一块,另一块给了爷爷。
“兄弟啊,幸亏你啊!”爷爷哽咽着。
“我们亲家何必来客套。他妈的,在飞水东碰到了值班民兵查我,问我带这么多东西干吗?我说卖啊!他们也没咋的。”表爷爷说。因为我二姑夫在武工队里干,表爷爷在村里威信又高,儿女多,户门大,表爷爷一般不在乎。
表爷爷在堂屋里转身看奶奶在敞着锅做饭。
“二哥,怎么没有锅盖垫啊?”表爷爷问。
“兄弟,哪有啊?就这样凑合吧!”爷爷说。
“这样不行,这样怎么做成饭?”表爷爷说。
“表大爷,你先歇歇着,我去卖火烧了!”父亲和表大爷打招呼去了南关大集。聊了有一袋烟工夫,表爷爷说:“我该走了,集上该上人了,赶完集我就不来了,下一集再来看你。”说着,表爷爷把席子分成两捆挑着去了南关大集。
阴历十一月十八又是安丘大集,表爷爷不仅带来了柴火和干粮,还带来了一个烧熟的咸菜疙瘩,最让奶奶惊喜感激的是表爷爷带来了一个锅盖垫。虽然是用薄薄的芦苇编的,但对这样一种生活的爷爷来说,已经很奢侈了。
“盖垫凑合用吧,我昨晚编的,这好编,多的是苇子弥子,盖垫小收口收得不好。”表爷爷说。
“大兄弟,足够了,足够了,这样盖垫就很好用。”奶奶感激地说。
以后每逢三、八安丘大集,表爷爷总是挑着柴火,蒸好“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