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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好好呆着,谁说你家是中农?没事找事!”王成才不吃这一套,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就轰了出来。
昌潍大平原又重现了一道悲惨风景。日本鬼子来了,老百姓听到风就是雨,没见鬼子毛,拔腿比兔子跑得还快,当时谓之“跑反”。地主富农该杀的杀,该斗的斗。如今昌潍大平原又出现了“跑反”的队伍。地主富农为了躲避斗争到处跑,亲戚朋友都不敢收留,有些贫苦的百姓被吓怕了,也加入了“跑反”队伍。最后“跑反”队伍实在没地方跑了,就跑到了安丘城和附近的国民党统治区。这在以后就组成了所谓的“还乡团”的主要力量。
爷爷分到了两亩地,农时只能种高粱。1947年昌潍大平原风调雨顺,高粱长得高高的,粗粗的,沉甸甸的穗子着实让人喜爱。
这一段时间是大爷最平静的日子,和爷爷侍弄农活,偶尔帮大娘照看孩子,教老曹鬼学点基本的国文。
“大哥,你说的那学堂什么时候建?就我一个人学实在没意思。我这年龄了真不是学习的时候了,我就没你那天赋。我就适合甩着个鞭子在山上放羊,就这么块料了。”老曹鬼问大爷。
“我何尝不想啊?你看我们老李家空着这么大宅子,没钱盖房子,也利用不起来。再说,现在你看这形势,国共两党又紧张起来了,这“仓三易斋”不知何时能建?”
1947年9月1日,蒋介石飞抵青岛,亲自部署国民党陆军副司令范汉杰为总指挥进攻胶东。9月初,范汉杰集结8、9、25、54、65等整编师,沿青烟线向东进犯,疯狂扑向胶东解放区。青岛外围,一群在土改斗争中被清算后逃到那里的地主、富农和恶霸分子麇集一起,组成还乡团,到处“委任”伪区、乡长,拼凑反动武装,于9月中旬尾随国民党25、54整编师,卷土而来。
地主、富农的反攻倒算开始了。
压抑着仇恨的还乡团像疯狗一样到处乱咬,沿着昌潍大平原从东向西横扫。妇救会长高月蛾在还乡团的偷袭中被抓住了,他们的目标就是高月蛾和王成才。王成才正好去县上开会躲过了厄运。杀人刑场还是在老槐树底下。高月蛾衣服被全部剥去,用绳子围着老槐树绑了三圈。粗大的老槐树上绑了那么一个弱小的白花花的东西,村民低着头没人忍心看。
“穷鬼们,山不转水转,水不转人转。我舅舅高有财就是被你们活活在这树上晒了干鱼。”高有财的外甥李士信在国民党干连长,带着还乡团回来替他舅舅报仇。“拿住王成才,我也给他举行天葬,晒他的干鱼。往这娘们身上浇开水!”他命令道。
高月蛾全身被浇上开水,从头到脚烫起了水泡,一个匪徒抡起扫帚浑身扫,有意在乳房那里用力多扫几把。高月蛾疼得死去活来,一开始还骂,最后连骂的劲头都没有了。
村民李德全分得了高有财5亩地,也被绑在老槐树上,剥光了衣服。
李士信手拿一把剪刀,剪下一撮阴毛,轻轻一吹,“对付你们这些穷鬼,不要浪费我子弹!”开始动手剪耳朵,剪鼻子,李德全大骂:
“我操你祖宗八辈!我不就是分高有财5亩地吗?也不是我愿意要的,是共产党分给我的,有能耐你去找共产党!我操你祖宗八辈!”气得李士信一剪刀剪下他的阳具,大喊:
“埋掉!给我埋掉!”
大爷很久没见“鬼的好”高瑞云了,没想到鬼的好这次也跟着回来了。
晚上,大爷正在门楼子逗孩子玩。
“嘭!嘭!”有人敲窗子。
“仕昌,是我,高瑞云。”外面一个声音说。
“是大叔啊,你真像鬼一样。”大爷开开大门让鬼的好进来。
“仕昌啊,你还在家里干啥?国军这次反攻势力规模很大,共产党是斗不过国民党的,你快找你自己的队伍吧。不然我们走了,共产党又回来说不定连你的过去一起算。”鬼的好说。
“大叔,你不是在共产党那边吗?怎么又在国民党这边呢?”大爷问。鬼的好先是国民党,后加入共产党,如今又变成了国民党。
“哪边得势我去哪边,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快自己想想吧,再不走,共产党回来你就走不了了。”鬼的好说。
大爷沉默不语。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阴历八月十一,驻安丘国民党经过长时间的计划,在这天开始了对安丘西南方向的大清乡活动。战线一直从安丘撒到西部的牛沐,长约50多公里。整个西南方向,到处是零星落落的枪声,偶尔夹带着冲锋枪、机枪的声音,到处是乌烟滚滚,到处是鬼哭狼嚎,到处是尸体和鲜血。日本鬼子赶跑了,内战又重演日本人的那一套。共产党为了避免与国民党大规模力量的正面冲突,避实击虚,将主要武装力量拉到外线去作战,村里主要剩下民兵自卫团开展游击战争。
李士信带领一连的人马直扑秦戈庄、土山、大祖官、方家埠等村,计划活捉王成才和其他村的农会头目。可队伍到了半路被吕家埠村的民兵打了冷枪,连长李士信和几个士兵被打死,这下该连炸锅了。
代理连长立即下令:
“兄弟们,为连长报仇,秦戈庄、土山不去了,包围吕家埠,消灭民兵游击队!迫击炮,准备,放!”队伍呼啦散开将吕家埠围了个水泄不通,迫击炮呼啸着炸向村里,没炸着人,一团牛肉飞上了天空。
其实此时,民兵早已跑到牟山上去了。吕家埠人民可遭殃了,民房不断起火,炸死烧死300多口,余者被国民党士兵一拥而上,成了练刺刀的活靶子,妇女、姑娘被奸淫,有10多个士兵在奸淫过程中不小心被妇女用剪刀剪去了阳具,急送往县城医院抢救,还不知死活。不值得刺刀捅杀的小孩子被提起来,双手用力撕成两半。有一些老人、孩子,士兵懒得动力气,干脆用刺刀逼着一个个跳井。整个吕家埠上空,黑云笼罩,浓烟滚滚,鬼哭狼嚎,哀声遍地。
就在这一天,大爷吃过早饭,亲了亲还在熟睡的刚刚5个月的宝贝女儿,抚摸着秋色老梧桐,扛起一张锄。
“爷,我去家北那豆地锄一锄。”家北就是村北面爷爷的半亩地,本来接近一亩,那三分地卖给了四爷爷作为大爷那一石二斗谷的赔偿。
“彩虹,看好孩子,一会儿就醒了,别忘了换尿布。”大爷嘱咐大娘。
然后大爷抗着锄出门了,走得那么自然,那么正常,就像平常迎日风雨出,带月荷锄归一样,一家人谁也不会察觉他有任何一丝的反常的蛛丝马迹。
大爷扛锄这一走,没想到又去扛了枪,一家人从此走向了黑暗。要不是大爷这一走,爷爷不会领着一家人走向流亡之路,差点活不下来;大娘以后不会带着孩子改嫁,从此与我们断绝关系。爷爷奶奶痛苦的临死前想见孙女一面都不能,父亲整天以泪洗面,到现在还惦记着我这个姐姐究竟怎样了?要不是大爷这一走,五叔以后当兵政审也不会因为大爷的国民党关系而被拒绝。大爷这一走,一家人背上了国民党家属的黑锅,累及两代人的命运。
就在这一个秋天,一秋的寒,一秋的悲,一秋的萧瑟,一秋的忧虑,一秋的凄凉。熟读四书五经老庄之道反而糊涂的大爷由扛锄又走向了为国民党扛枪的道路。
没有任何充分的理由来解释大爷为什么又去参加了国民党,也没有必要解释,反正大爷又去参加了国民党。
“仕昌,上坡啊?”行人问。
“是啊,三叔,到家北锄地去。”乡村小径,西风乍起,带着淡黄筋脉的叶子被秋风剪掉,悲哀地飘落。大爷在路上与碰见的熟人亲热地打着招呼。
到了地头,大爷锄了一段,蹲在地上四下撒么观察周围。
豆地的西面是蜿蜒的使狗河,淡淡的雾气已近消散,掩不住烟含残柳,秋意频来,残荷零落,萍碎衰草,凄凄惨阳;掩不住蒹葭苍苍,芦花茫茫。其余三面是一望无际的高粱玉米青纱帐,带着凝重的露水,秋风吹来,沙沙作响,像埋伏着千军万马。高粱已晒米,少女一样羞红了脸,籽粒在秋的时节里飘香。太阳已出来老高,上坡干活的人不多。路边的草还带着晶莹的露珠,在太阳下一闪一闪的,为生命的余晖努力地摇曳、挣扎与叹息。地上的蚂蚱开始活动了,不忍悲秋作客,努力活跃地蹦着。
仰望声声寒雁凄唳长天,低看萋萋芳草哀叹秋日。
蝉吟败叶,蛰响衰草,相应喧喧。“不能再犹豫了。”大爷一声叹息。“呼”地站起来,挥着有力的臂膀,扔掉手中的长长的铁锄,像泥鳅钻入大海一样,迅速钻进了望不到边看不尽沿的青纱帐,无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