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许百顺:“你妈早死啦!别唱你妈!别说牺牲!……找死呢?你找死!”
他在身上摸趁手的揍人家伙,这样的日子毛竹板子当然不适随身携带,于是许百顺忽然开始抹眼泪,越抹越多,抹得自己蹲在地上。
许三多怯怯去摸父亲的肩膀,他被吓住了:“爸?”
许百顺甩开:“你去死吧!”
许三多看看车上,有些新兵已经上车,史今正站在车门边清点人数,“爸,那我走啦?”
许百顺:“快去死吧!”
许三多忽然发现爸原来和家乡一样是要走时才觉得依恋的,但他像父亲一样拙于表达想法,只好又狠看了父亲一眼打算赶去车厢。
两个外观上与许二和类似的混子在一边晃,他们没事,同样也被告别的人群刺激着,于是就竭力想表现自己的玩世不恭和高出侪辈,蹲地抹泪的许百顺成为他们的对象:“瞧!哈!又漏了一个!”
许百顺凶狠地瞪过去:“找死!”
一个未老先衰的半老头子也这样横,那两位真是乐不可支:“是啊是啊!快来打死我们!你行行好!”
许百顺光恶一张嘴,就有些技穷,退了小半步,看看许三多。
许三多只好硬着头皮蹭过去:“知、知道许二和吗?那我哥。”
两混混扫视着他:“不知道。”
如果他们对许三多那身没衔没章的军装还有一星半点的忌惮,这一看也全泡了汤,因为许三多两条裤腿都玩命地筛着糠。于是大笑,伴着些小小的动手动脚:“别怕!别尿裤子!解放军叔叔!打死我们就不用怕了。”
一只手伸了过来,挡开一只拍打许三多的手,也没见使多大劲,但一个混混退出了三两步,另一个摔在地上。
那是史今,在不需要顾全人面子时他是很果敢的。“你们有什么事没搞明白吗?”
站着的那位强打哈哈:“没有,没有。”
于是史今去扶倒地的那位,那位反应强烈地缩了一下。
史今:“别怕。别尿裤子。”他指了下站台远处,“现在上那边待着,车没开别让我看见两位在站台上捣乱。”
服是绝对不服,但也绝对是能屈能伸,那两位于是一步三回头地去向史今指的方向。史今并不关心他们,转头看看许三多,后者脸色惨白,小小的冲突竟让他如历生关死劫。
史今:“上车,许三多。”
许三多顺从地走一步,又看看许百顺。许百顺是一副失望加不屑的痛苦表情,“滚吧滚吧。看你当了兵也没强似什么。”
许三多咬了咬牙,他又转头去看退到站台之外的两位,目光竟有些近似于仇恨,看起来他打算去拼个死活,但又看史今,希望在史今那里看到个明确的意见。
史今瞧着车厢顶上的天空,竟然是完全不看他。
许百顺一把把那许三多抱住了,“当了兵不兴打架,你打架,班长不要你了!”
在许三多的记忆里父亲没这样抱过自己,像是要把他抱成两截。
许三多又看史今,史今还是不看他。
“爸,等我回来帮你打架。”许三多上车,背影委屈得像个小老头。
史今收回了目光,很正式地向许百顺敬礼:“走了,老前辈。”
许百顺:“由你打由你骂,可是对他好一点。”
史今看着眼前的半老头,许百顺披了半生的硬壳终于去尽,现在的许百顺忧伤哀怜、沮丧而茫然,史今下意识地想扶他一把,但终于没那么做。
史今:“我会的。”
他跃步上车,他是最后上车的一个。
列车发出第一声长鸣。
许三多茫然站在车厢过道里,每个人都是和他一样的新兵,每个人都不认识,这让他紧张得不敢挪动一步,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父亲忽然间变得很重要,几乎就是他在这陌生世界中的唯一屏障,许三多在整个车厢想找到一个可以把头探出车窗的位置,那真的很难,每个窗口都塞满了三四个脑袋和肩膀。背后忽然被人捅了一下,就力度来看很不友善,许三多回头,成才绷了脸站着,是和他一样的装束。
“我还是来了,我爸有人。”成才说。有点示威的味道。
许三多没心思理他,一脑袋扎进了空出的位置把脑袋伸出去找爸,而成才冷静而不屑地站在一群情绪激动的新兵中间,别人如被夺去奶嘴的婴孩,唯他鹤立鸡群,如他在车窗下高瞻远瞩的老爸。
许三多看见车窗下哭倒了架子的爸爸,几乎是靠在村长身上的。
车此时就开动了,两条人影从许百顺身边飞蹿而过,一记巴掌横扣在许百顺后脑上,打得他弯下了腰。那两人往空落处奔逃,是那两位闲坏了脑子的混混,瞧着那个狠兵也上了车,选择这时候来做个无聊的报复。
许三多第一个反应过来:“我杀了你!”
他往车窗外挣,被史今一把抱了回来,许三多狂怒地挣扎,打飞了史今的军帽,史今一言不发地死死抱住。车下的许百顺发一声吼,照着那两浑人猛追,也许更让他愤怒的是居然有人打扰他与龟儿子的惜别。村长也紧追在后边咋呼。
追赶的方向与车行的方向是并头的,在史今怀里挣扎的许三多终于看见车下簇拥的人群,父亲和两个年轻力壮的人在人群中撕巴,但村长也立刻加入了战团。
许百顺揪着一个的衣领,被另一个一掌打在脸上,可没断了他对车上的嚷嚷:“儿子,好好活啊!”
许三多哽咽着:“爸!”
喊完这一声车就驶出车站了,车站的墙把什么都隔在后边。许三多终于停止了茫然的挣扎,但一样茫然。史今放开他,捡起帽子戴回头上。
许三多:“班长,我想回家。”
史今看看他,又看看那些望着他们发愣的新兵蛋子。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本意是抚慰,却一下拍出许三多郁积的哀伤。
许三多:“你听见了吗?我爸第一次叫我儿子呀!”
史今把眼前这大孩子搂了过来,头还没靠到史今肩上,许三多就开始哭啦。
越过史今的肩膀,车窗外飞掠的晴空都泛着泪光,许三多轻声地嘟囔:“爸。”
许百顺和村长是互相携扶着出来的,许百顺脸上见点青肿,村长比他好点,但也是跟人动过手的样子。两混混被人一手一个叉着揪出来,叉人的是给洪兴国他们开车那位。
混混仍是一脸不忿:“你又不是雷子。”
那位哈哈一乐:“要找事来人武部找我老陈。老山下来那个。炮弹皮当锅盖,地雷当球踢。”他甩手把那两位交给了赶来的县警。
许百顺和村长怏怏地往回家的方向,那路不近,公交、拖拉机加步行。
村长:“刚才那是人武部长。”
许百顺惊喜了一小下:“说出去都不信。县领导今儿帮咱们打架。”
村长只是叹口气,看不出任何荣幸:“都走啦。百顺上我家喝一盅吧?”
许百顺说:“我家吧,我家没老婆烦。”
村长也无精打采:“嗯哪。”
许百顺忽然叹了口长气:“都走啦。”
两半老头子互相抚慰携扶着往家走去。
史今一脸晦气地进另一个车厢,在一堆兵中间终于找着了他要找的卫生员,“给我点眼药。”
卫生员:“你眼睛怎么了?”
史今说:“不是我,是新兵,还哭呢?”
卫生员想笑:“这都出了省啦!怎么还哭?”
史今无可奈何地摇着头:“我正后悔呐,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招了这个兵。有他一个哭,这全车谁都停不下来,我就担心等到了营里,得哭出几个瞎子。”
卫生员又是一笑说:“我留两瓶,这包你就先拿去吧。”
史今:“前边停站吃饭,还得跟运装备的军列并车,折腾完了但愿就能好些吧。”
列车终于在傍晚时分缓缓停在一个小站里。史今在过道走动着拍打着每一个新兵:“收拾好了,吃了晚饭换车!”
满车厢红得兔子似的眼睛都显得惊疑不定,一群头次出门的人在生地碰上个意外行动都有这种反应。
史今只好解释:“又不是要把你们卖了。整好有个送装备的车同路,就两车并一,节省资源。”
终于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