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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观的或沉思的方法,直接地审视它,而人们所理解的沉思远不是一种茫然的精神松弛——这是很多西方人给自己描绘的沉思的图像。佛教称沉思是一个在多年的实践中,对于精神的本质和心理事件在精神中表现的方式的逐渐的发现。在一个佛教徒看来,西方心理学的接近,就心理学一词的词源意义上而言,就显得是片段式的和多少有些表面化的,因为它只触及精神的表皮。
①Psychologie(心理学)系由希腊词Psyche(意为精神、心灵)和logos(意为论述、推论)组成,故就词源而言,意思是“精神的学问”。
让—弗朗索瓦——相反,对于精确的科学(sciences exactes)而言,我认为佛教徒的态度是毫不含糊的。
马蒂厄——实际上,例如当一条数学的或物理学的法则被清楚地证明了并且不留下任何疑问时,佛教的态度就是采纳一切有效的认识并且抛弃一切被证明是不精确的东西。但是,你所称的“精确的科学”主要涉及的是可测量现象的和数学的领域。在这个领域里实现的发现既不肯定也不否定精神生活的那些原则。因此,佛教丝毫也不感到难以改变它对于自然世界的感知,例如在天文学方面的感知,因为说真的,地球是圆是平并不会对幸福和痛苦的基本机制有多大的改变。
让—弗朗索瓦——这就是人们在西方哲学中所称的拒绝权威的论证。
马蒂厄——存在着一种古老的佛教宇宙论,它是由佛陀的弟子们编写的,反映了基督纪元前六至五世纪时印度的人们为自己描绘的世界图像。一座巨大的山——须弥山(le Mont merou)——构成了宇宙的轴,太阳和月亮围绕着它旋转,各个大陆伸展开来。这个宇宙论属于人们所称的“相对真理”或者叫“常规真理”,一种当时的真理。
让—弗朗索瓦——面对物质科学、生命科学、生物学、天体物理学、物种进化理论,佛教徒的态度似乎比天主教会和总体上的基督教直到最近这几年的态度还要更为开放。教会原先作为教条的一部分,采纳了某种关于宇宙和关于有生命物之创造的解释,而这种解释被科学一点一点地打开了缺口,于是教会视科学为敌人。就是在十九世纪,人们也看到物种进化理论在基督徒中引起的敌意的反应。教会终于适应了,然而是非常迟到的适应,因为在五六十年代,一位教士曾试图调和物种进化理论和基督教教条,我说的是尊敬的泰雅尔·德·夏尔丹神甫(R-P.Teilhard de Chardin)①,他被天主教会长期列为危险人物,因为他采纳这种理论作为其神学研究的出发点。佛教就有一个明显地不怎么教条化的态度。
①汉名德日进。生于一八八一年,卒于一九五五年。法国神学家、哲学家、古生物学家,耶稣会士。一九二二年被任命为天主教学院教授,此后参加多项在远东的科学考察,其中包括北京猿人头骨化石的挖掘。主要著作有《人类现象》、《人的出现》、《神圣环境》、《人的未来》等。认为进化体现了物质的逐渐精神化,人是这个精神化过程的关键,而上帝既是起点又是终点。在重新赋予基督以一种宇宙属性的同时,又不否定神意和超自然性。其理论表现出一些近乎泛神论的态度。天主教会于一九六二年号召宗教教育事务的负责人要“抵御泰雅尔·德·夏尔丹及其弟子们的著作对心灵、特别是对青年心灵的危害”。
马蒂厄——其实,真正的佛教对于现象世界的相对真理的设想,不是一个“教条”,因为这个现象世界被感知的方式是根据存在者和时代而变化的。当今对宇宙的描述是与我们在这个时代对宇宙的感知相适应的,而佛教就这样接受它。问题并不是要拒绝作为事实描述、作为自然规律描述的科学。相反,佛教不能接受科学认为自己在一切物质的和非物质的方面,都掌握了对世界的本质和现象的本质的最终解释这种几乎形而上学式的狂妄自大。佛教也没有任何理由要根据科学发现之风所吹的方向而从根本上改变自己的观点。利他主义是幸福的原因,仇恨引起不幸,这丝毫也不取决于地球的球形或是取决于“大撞击”。人们可以先验地承认相继出现的科学理论构成了越来越接近现实的景象,但也必须记住,科学在其自身的历史上,经常采纳一些与先前的思想截然对立的思想,每次都是一边在谈论“科学革命”,一边对那些不接受当时的思想的人表示出最深刻的蔑视。我并不是说必须缅怀过去,但我认为不应该预断未来或是蔑视其他的描述现实的景象。
让—弗朗索瓦——那么,现在我们过渡到人的科学的问题上来……你刚才对我说,在这类科学中,首先激起你们注意的是我们所称的政治科学,也就是对统治制度的研究。
马蒂厄——由于佛教的目标是消除一切形式的痛苦,所以显然,对于一个公正社会的原则的认识,乃是极为重要的。而这个公正社会必须是建立在一些精神价值之上、建立在不仅仅是人权的意义而且是个体义务的意义之上。
让—弗朗索瓦——如何建设一个公正的统治制度?换句话说,创建一个社会,其统治制度保证权力的合法性,即这个权力真正来自公民,因为它的使命就是被施用于这些公民;同时,这个制度保证所有公民的平等,至少作为开端,是在权力面前和在法律面前的平等?这是人们所称的法制国家。而特别是如何保证公民在生活现实面前的平等?它包括经济的现实、教育的现实、疾病的现实、生存中从居住条件一直到工作和休息条件的所有细节的现实。
马蒂厄——民主的基础当然是很值得赞赏的:消除不平等,并且确信公民的幸福要以对所有人平等的方式进行考虑。然而,使社会充满生气的那些原则还必须被社会成员当作不可争辩的明显事实来体验。先验地说,共产主义的某些理想,如财富的分配,本身也是非常值得称赞的。一切都取决于人们运用这些理想的方式。
让—弗朗索瓦——确实,人们不妨称为西方民主的危机的这种状态,其表象之一就是,在我们这样的法制国家里,公民认为他们拥有越来越多的权利和越来越少的对于集体的义务。关于这一点,有一件趣事。一九九五年,一个读者写信给我,告诉我说:“您是否知道——事实上我完全忘了——在法国大革命时期,并不是仅仅制定了人权宣言?在一七九五年,人们还制定了一部公民义务宣言,而今天没有一个人想到要纪念它的两百周年诞辰。”我于是在《观点》杂志上写了一篇文章以提醒我们的读者别忘了这个生日。我承认我的文章坠入了最为彻底的漠不关心之中,因为公民义务的问题似乎远不如公民权利的问题令人感兴趣。然而这是单独的一个现实性的两个表面。
在亚洲流行一种理论,人们称之为“人权与民主原则的相对性”理论。一些像有着专制而不极权政体的亚洲国家,公开主张这样一种思想,即西方人鼓吹自己的人权和思想、表达的完全自由,结社自由,以多元选举为基础的民主,这套废话令它们厌烦。它们认为,在每一种文明中都存在一种特殊的人权概念。这样一来,就有了一种与民主并无多大关系的亚洲人权概念和一种西方式人权概念,它们劝说我们将这后一种人权概念留给我们自己!这种古怪的人权相对性理论得到特别地发展。
人权根据文化而具有相对性的这种理论还被法兰西共和国总统雅克·希拉克所认可,他于一九九六年四月访问埃及,在一篇讲话中他发展了这样的思想,即每个国家都有其人权概念,并以自己的方式运用人权。这是向穆巴拉克总统提供意外帮助的方式,告诉他说,总的来说,虽然埃及与人们正常情况下所说的民主国家没有多少相似,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个国家在人权方面就是应受谴责的。希拉克的这篇宣言无论如何都严肃地提出了这个问题,即必须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一种亚洲或非洲的人权概念,它是与伟大的民主思想家们一直捍卫着的那种民主概念不同的!佛教关于这一点态度如何?
马蒂厄——根据佛教,一切存在者都希求幸福并且具有幸福生活之同等权利。一切存在者都希求从痛苦中解脱,并且有着不再受苦之同等权利。这些希望与权利当然是具有一种世界性的价值。所以应当审察人类法律与制度的本质及效能,以看看它们是有利于这些基本权利,还是束缚它们。东方比西方更加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