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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与哲学家-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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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弗朗索瓦——佛教怎样主张?

马蒂厄——事实上有两种接受死亡的方式:或者是我们认为自己的存在像火焰熄灭、像水在干旱的土地里耗尽一样,到了尽头;或者死亡不过是一个过渡。但是,不管人们是否确信,我们的意识之流一旦与肉体相分离,即去到另外的生存状态中继续下去,佛教都帮助垂死者在安详中死去。这就是索加尔仁波钦的《生死之书》一书成功的原因之一,这部书的很大一部分都用以谈论对死亡的准备、帮助垂死者和死亡的过程本身。他说:“死亡代表着我们最眷恋的事物即我们自己的最终且不可避免的毁灭。人们因此看到关于非我和精神本质的教育能在何种程度上有所帮助。”在死亡临近时,应当培养不眷恋、利他主义、欢乐。

让—弗朗索瓦——如果我明白的活,佛教将我们分辨出来的两种对于死亡的准备结合到了一起。

马蒂厄——意识或者一种精神本原通过死亡而得以永存,在绝大多数的宗教里,这属于启示性教义。在佛教中,人们相信这样的直接经验,这种直接经验是由这样一些人获得的,他们确实非凡,但又足够多到能使人们对他们的证据进行考虑。不论怎样,应当使我们生命的最后几个月或最后的一些时刻在一种欢快的安详中而不是在焦虑中度过,这是肯定的。由于想到将我们的亲人和财富留在世上,想到自己生活在肉体终将毁灭的烦优中而遭受折磨,这有什么意义?佛教教人们驱散所有这些强烈的眷恋,它们常常使得死亡成为一种精神折磨而不是肉体考验。但是它尤其教导人说,不应当等最后的时刻来临了才准备死亡,因为死亡的时刻并不是开始实施精神道路的理想时刻。我们总是为将来担忧,我们尽一切必要的努力以图永远不缺少金钱、粮食,以图保持健康,但我们不愿想到死亡,而死亡恰恰是所有未来事件中最本质的事件。只要人们将关于死亡的思想用作一种召唤,以对生存的脆弱性保持意识,并给予生命中的每个瞬间以一个意义,这个思想就没有任何令人沮丧的地方。有一段西藏的教导说:“正是在一直不断地审视死亡时,你们要将你们的精神转向精神实践,重新唤起实践的热情,从而最终将死亡看成是与绝对真理的结合。”

让—弗朗索瓦——死亡在今天,也就是无痛苦死亡即安乐死(euthanasie)的问题,在西方一直就存在一个问题:人是否有权选择其死亡的时刻?我说的不是自杀,自杀又是另一回事了。当一个病人感到自己已经完了,或者他的痛苦是不可忍受的时候,他是不是有权利要求死?一个医生有没有权利帮助他死?这个问题从道德甚至法律的层面上涌现出来,它和流产一样属于我们曾谈到的社会问题。另外,这是一个如此迫近的问题,一九九六年五月教皇在一次斯洛文尼亚的旅行中宣读一篇简短演说,在演说中他反对他所称的“死亡的力量”,也就是那些支持流产与安乐死的人。佛教关于安乐死是不是采取了一种态度?

马蒂厄——对于一个精神实践者而言,生命中的每个瞬间都是宝贵的。为什么?因为每个瞬间、每个事件都能被用于向觉醒更加前进。面对一种强烈的肉体痛苦能够有助于人思考事物的最终本质,思考这样一个事实,即尽管是在极度痛苦之中,精神的本质也没有改变,这个本质既不受欢乐也不受痛苦的影响。因此,一个在精神实践中拥有巨大心灵力量和良好稳定性的人能够将甚至是最强烈的痛苦的时刻也用于向着精神实现前进。

让—弗朗索瓦——帕斯卡尔写的一篇短论文标题就是“论对疾病的正确使用”,他本人就受着疾病的折磨。

马蒂厄——疾病也可以被用来使我们想起无数存在者所遭受的痛苦,并使我们的爱和同情复苏。它还可以起到“扫帚”的作用,以扫除我们不良的羯磨。确实,由于疾病是过去所作的消极行为的结果,我们应当在我们拥有一种精神实践的帮助之时偿清我们的欠债。

由于所有这些原因,安乐死和自杀都是不可接受的。但这也并不是说在没有任何希望时也必须愚蠢而徒劳地延长生命。为使一个垂死者或是一个处在不可逆转的昏厥之中的人的生命延长几个小时,而使用“幸存机械”,投入医师的顽强,这是不怎么合情理的,因为那人的意识长时间地在生与死之间“飘荡”,而人们这样做只不过是干扰它。最好是让垂死者们在一种有意识的安详之中过完他们生命的最后时刻。

让—弗朗索瓦——但假如这人不是佛教徒呢?

马蒂厄——如果这人觉得痛苦就像一种难以忍受的压迫,则这痛苦毁灭了他本可以在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希望得到的仅有的一点安详……

让—弗朗索瓦——通常就是这种情况。

马蒂厄——那么人们就可以设想,延长这个生命毫无用处,而且只是一番折磨。可是,正如我刚刚提到过的,佛教认为,痛苦既不是偶然事件,也不是命运或者神意的结局,而仅仅是我们过去行为的结果。也许最好是罄尽我们的羯磨,而不是将这笔因果债(dette karmique)一直带到死亡之后。谁知道跟着死亡而来的生存状态是怎样的?安乐死不解决任何问题。

让—弗朗索瓦——安乐死的道德性问题不是仅仅对那个要缩短自己痛苦的人而提出的,而是对那个帮助他,因而也就杀死一个人类存在者、取消了一个生命的人提出的。在这一点上,我相信佛教是明确的。人们永远也不应该摧毁一个生命。

马蒂厄——不论是自己的生命还是他人的生命都不应摧毁。其实,这种悲惨的局势,即人们考虑求助于安乐死这一行为,反映了我们这个时代各种精神价值的几乎完全消失。人们在自身内部找不到任何的帮助,也找不到任何的外部启发。这种局势在佛教社会里是不可设想的,在那里,垂死者被他们整个一生都在思考着的那些教导支持着,他们靠着这些教导使自己准备好走向死亡。他们有一些基准点,一种内部的力量。由于他们已经懂得给予生命以一种意义,他们也就懂得给予死亡以一种意义。

另外,他们普遍地在他们的精神师傅身上享受一种启发性的、热烈的精神在场。这一点与如同美国的凯尔沃里安医生(Dr.Kervorian)那样的医生兼行刑者的出现尤其形成对照。不论激发这些医生行为的动机是什么,这样一种局势是可悲的。东方对于死亡的积极接近也与西方的感伤情绪、灾难气氛以及很多人死于其中的沉重的肉体和精神的孤独形成对比。

让—弗朗索瓦——一个佛教徒如何看待在死亡时捐献器官的问题?

马蒂厄——佛教的理想是以一切可能的手段表现出我们的利他主义。因此,献出我们的器官以使我们的死亡于他人有益,这是完全值得称赞的。

让—弗朗索瓦——那么自杀呢?

马蒂厄——杀人或杀自己,这总是在剥夺生命二此外,想要“不再生存”乃是一个圈套,这是一种眷恋的形式,因为它是破坏性的,所以仍然是一种走向轮回、走向循环生存的束缚。当某个人自杀时,他不过是在改变生存状态,而并不肯定是向着一种更好的状态。

让—弗朗索瓦——对。在基督教里也是同样情况,那么……人们是不是也因为同样的原因而受惩罚呢?

马蒂厄——在佛教里没有任何惩罚。行为的因果报应(retribution karmique)不是一个惩罚,而是一个自然的后果。人们做的不过是收获自己播种的东西。向空中扔石头的人,如果这石头落回到他自己的头上,不应该惊讶。这与“罪恶”的概念有点不同。根据劳伦斯·弗里德曼神甫(le Pere Laurence Freedman)的解释,“在希腊语中,罪恶的意思是‘缺少目标’;罪恶乃是那个使意识偏离真理的事物。作为幻觉和利己主义的结果,罪恶包含着它自身的惩罚。上帝不惩罚。”我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足够地强调过了,但是,在佛教中,善与恶的概念不是绝对的。任何人都不能断言这样一个事物本身是好的或坏的。行动、言语和思想根据它们的动机、根据它们的结果——即它们将要造成的幸福或痛苦——而是好的或坏的。从这个意义上说,自杀就是消极的,因为它是我们意欲给予生存以意义的企图的失败。由于自杀,人毁灭了他所具有的在此生使我们心中固有的改造的潜能现实化的可能性。人们屈服于强烈的气馁,而我们已经看到,这气馁是虚弱,是一种懒惰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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