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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但是最使我震动的,是他们符合我们理想的圣者、完人、哲人;而这样一类人,人们在西方显然已几乎再找不到了。这是我想像出的阿西兹的圣弗朗索瓦①,或是古代的伟大哲人的图像。这幅图像在当时对我来说已变成了一纸空文:我不能去与苏格拉底相会,去听柏拉图的一番谈话,去坐在阿西兹的圣弗朗索瓦的脚下!而这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些人,他们仿佛是智慧的活的榜样。于是我对自己说:“如果有可能在人类方面达到完善,那一定就是如此。”
①即圣弗朗切斯戈,旧译为圣方济各,意大利教士,天主教圣方济各会的创立者。于一一八一年或一一八二年生于意大利之阿西西城,一二二六年卒。被后人尊为意大利的主保圣人。
让—弗朗索瓦——关于你下的定义,我刚才正要对你说,强调古代哲学的特征……也就是理论与实践的一致,这几乎是老生常谈。对于古代的哲学家而言,哲学并不简单地是一种知识传授,一种理论,一种对于世界或生命的解释。它是一种存在方式(maniere d'etre)。他的哲学,他和他的学生们在他们的生存中实现它,至少是和他们在自己的谈话中使之理论化一样。在这些西藏人身上,一开始就打动你的,乃是一种接近(approche),这种接近与西方哲学的那些起源也是密切相关的。另外,正是由于这个原因,直到罗马帝国结束时,哲学家们在一大群重要人物身边扮演着亲信、精神主人、指导者、道德安慰、有益的伴侣等角色,尤其是在马尔克·奥莱尔①的时代,也就是厄内斯特·勒南所称的“哲学家朝代”。这就是曾经存在于西方的一种态度:不满足于传授,而是通过自己存在的方式本身,自己成为所传授的事物的反映。这事情被说了,在实践中,这是不是被尽可能完善地实现了,就是另一个问题……这种对哲学的理解在很多情况下,也与一些宗教面貌相近。古代的哲学在作为一种个人幸福的形式的同时,最经常地包含了这种特点。人们在伊壁鸠鲁派学者那里也发现这一点(尽管在现代习惯中,“伊壁鸠鲁派学者”使人想到一种对于一切精神方面的无所谓)。那时总是有这种双重的必要性,即制定一种学说,同时,自己又是这种学说的化身(incarnation)。在古代哲学的阶段,并不存在一种相比于东方来说是根本性的差异。
①即马可·奥勒里乌斯(Marcus Aurelius),生于公元一二一年,卒于一八○年,罗马帝国安托尼努斯王朝皇帝,自公元一六一年起在位。统治期间,对威胁罗马帝国的蛮族进行了长期的战争。以斯多葛派的智慧。节俭和对哲学与文学的强烈兴趣而著称。著有以希腊文写作的《自省录》。
马蒂厄——差不多是如此,只是西藏的大师们并不试图制定一种学说,而是要成为一种千年传统的忠诚而完备的保管者。不管怎样,证实仍然存在着一种活的、可到达的、像美好事物的橱窗一样提供给人们的传统,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安慰。在书本中进行了一番知识旅行之后,我现在可以从事一种真正的旅行。
让—弗朗索瓦——原谅我打断你……哪些美好事物?你领会了这个学说中的什么东西?自己成为一种学说的化身是不够的,还必须使这种学说有一些价值!
马蒂厄——我那时对于佛教没有任何概念,仅仅看见这些哲人——虽然只是通过一部电影所能够透露出的那一点点东西——就使我预感到一种有着深刻启发意义的完善。这是一种通过对比而看到的希望的源泉。在我成长的环境中,由于你,我遇到一些哲学家、思想家、戏剧家;由于我的母亲,画家雅娜·勒图默兰①,我遇到一些艺术家和诗人……例如安德烈·布勒东(Andre Breton)②;由于我的舅父雅克—伊夫·勒图默兰,我遇到一些著名的探险者;由于弗朗索瓦·雅科布,我遇到一些来巴斯德学院举行讲座的大学者。我就这样被引导着与很多方面的有慑服力的人物相交往。但是,在同时,他们在自己的学科中显露出的才华并没有必然引起这样一种东西,我们称这种东西是……人的完善(Perfection humaine)。他们的才能、他们的知识和技艺的能力并不因此就使他们成为好的人类存在者。一个伟大的诗人可能是一个骗子;一个伟大的学者,就他自身而言,可能是个不幸的人;一个艺术家,则骄傲自大。所有的或好或坏的结合,都是可能的。
①为让—弗朗索瓦·勒维尔的前妻,她在儿子的影响下,归依佛教,成为法国最早的比丘尼之一。
②法国作家,超现实主义诗人。生于一八九六年,卒于一九六六年。
让—弗朗索瓦——另外我想起来了,那个时候你还热爱过音乐、大文学、照相术、鸟类学。你在二十二岁时写了一本关于动物迁徙的书,在你生活的一整段时期里,你曾强烈地投身于音乐。
马蒂厄——是的……我遇见过伊戈尔·斯特拉文斯基(Igor Stravinsky)和另外一些伟大的音乐家。我有机会与那些在西方激起人们崇拜的人站在一起,有机会能够进行一些幻想,问我自己:“我是不是向往这一切?我是不是想要变得像他们那样?”我当时有着那种不吃过饱的感觉,因为尽管我崇拜,我却不能不察觉,这些人在特殊的领域里显露出的才华,并没有导致最简单的人的完善,如利他主义、仁慈、忠诚。相反,这些电影,这些照片,使我发现了更多的东西,它将我拉向这些西藏大师;他们的生存方式似乎就是他们传授的东西的映象。于是,我出发去发现……
这种同样的解扣①也在另一个朋友身上发生了。克里斯蒂安·布吕雅,他当时正在准备师范学校的会考,他从广播里听到一套广播节目的最后几句话,阿尔诺·戴雅尔丹在这套节目中大致这样说道:“我相信最后的一批伟大哲人,精神性的活的榜样,就是现在这群居住在印度喜马拉雅山的西藏大师。”就在这同一时刻,他也下决心要进行这次旅行。
①作者在这里用了一个机械学上的词“解扣”,本意是指解开机件上相互关联的钩或扣,这里则是形象地比喻与西方传统的脱钩。
于是,我就搭乘非常便宜的飞机出发去印度。我当时实际上不会说英语!你一直认为我学习德语、希腊语和拉丁语这些比英语困难的语言更为重要,你对我说,对英语的初步学习将会是极容易的。这得到了证实……但在那时我已经忘了德语和其他的外语。我带着一本小辞典和一册阿西米勒教程①到了德里,费了极大的劲才找到我的路线,买到一张去大吉岭的火车票,终于看到了喜马拉雅山最美丽的山峰。我有一位耶稣会神甫的地址,勒布瓦耶博士曾将一笔钱交托给他,以供给一位西藏大师的生活需求,这位大师就是几年前到达印度的康玉尔仁波钦②。他当时生活在极度的贫困中,和家人住在一间小木屋里,带着他从西藏带来的所有书籍。恰巧在我到达的次日,这位大师的儿子来领取这笔小小的每月津贴。正是康玉尔仁波钦的儿子将我带到了他父亲的身边。在三个星期里,我只是简单地面对着他……这令人映象非常深刻。他当时七十岁。他背朝着一扇窗坐着,窗外展开着一片云海……我终日面对着他坐着,我觉得我是在做人们所说的“沉思”(mediter),也就是说我在他面前简单地冥想。我接受了一些教导,但差不多是什么都没有。他的儿子说英语,而我几乎不说英语。是他的人身、他的存在给我以印象……深沉、力量、宁静,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并开启我的心灵。
①指法国阿西米勒(Assimil)公司出版的外语教程,一般为外语与法语对照,由浅入深。
②仁波钦为藏语rinpotche的译音,意为珍宝、珍贵之物。后用来作为对人的尊称。
接着,我继续我的旅行。我去到喀什米尔。在印度我病倒了,得了伤寒,于是我只得返回……在大马士革转飞机时,我下了飞机,我对自己说不看看所有这些国家实在太愚蠢了,因而我又由铁路和公路继续旅行。我看到了伟大的神圣苏菲伊本·阿拉比①的陵墓、十字军骑士的城堡、伊斯坦布尔的清真寺。我靠招手搭车结束旅行,到达图尔努的修道院。在那里我进入安静空旷的修道院的清新气氛中,而在修道院外,度完八月休假回返的汽车则堵塞着街道。从那里,我疲倦地坐上了开往巴黎的火车。于是乎便发生了一种巨大的身体上的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