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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是他思考着。
故他存在着。
以常人不能理解、不愿接受的形式存在着。
一弯寒月遮遮掩掩挂在树梢上,仿佛在偷窥齐帧的思考。
今夜,齐帧的思考围绕着这样一个中心进行:该不该有恻隐之心。
齐云躺在他身侧静静呼吸,像一盘天真的美味横陈眼前。
这个活生生的实例给齐帧的思考增加了一些些难度。
该心怀恻隐,留他一命呢?还是干脆利落,把他当做一场味蕾的盛宴?
人有人道,鬼有鬼道。齐帧走的,却仿佛是一条两边都不沾的羊肠小道。
这条道愈走愈窄。
因为他时时都在搏斗。
做人的欲望与嗜血的欲望搏斗。
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就在这时,美味翻了个身。
美味在被子里蜷成一团。
美味口齿不清地叫了一句:“娘……”
美味抓住他一只手搂在怀里,被凉的哆哆嗦嗦也不肯放开。
齐帧抬手摸了摸美味的额头。
挺烫。
大约是挺烫——齐帧有些犹疑,因为他对温度的感觉不是那么敏感。
齐云下意识往齐帧手底下凑了凑。
因为齐帧很凉,而他很热——他发烧了,齐帧估计的并没有错。
四肢并用,齐云很快大半缠在齐帧身上。又软又热,他的小身子。
血气翻腾。齐帧觉得血气翻腾。
说不出来是齐云的血气还是他自己的血气,总之是在翻腾。
翻腾中他又亮出了獠牙。
獠牙贴在齐云的脖子上,刚刺进去一点儿。
不知是冷还是疼,齐云突然一哆嗦。
一哆嗦就把齐帧哆嗦醒了。
齐帧迅速扒开他,跳下床。以人类所不能有的速度。
他看着床上无知无觉的齐云,胸腔起伏了片刻,果断转身。
呼吸之间,他的身影几个纵跃,消失在无边夜色。
……
翌日近午,齐帧才满怀惆怅归来。唇上犹带着一抹红艳。
退而求其次,他暴饮了一通低劣之血。
人生的许多个选择,其实都是退而求其次。
但宋岚觉得她不能退了。
她将小脸苍白如纸的齐云搂在怀里,脸上写满江南女子如诗如画的哀婉。
这如诗如画的哀婉将齐老爷子征服了。
他颔首同意让宋岚将齐云带回去照顾,病好了再让他搬回来。
齐云正烧的糊涂,母亲凉丝丝的手指覆过来,大约习惯了齐帧的凉,他竟喃喃喊了一声“哥哥……”
齐帧恰好踏过门槛,恰好听见这声“哥哥”。
恰好,心里便生出丝丝愧疚。
或许,昨天半夜不该将他一个人丢下?
这小人儿如此脆弱,一不小心死了,自己岂不是连口新鲜血也喝不上?浪费,乃是一种罪恶……
宋岚没顾上留意刚进屋的齐帧。
药刚刚晾好,她端起碗,娴熟地给齐云喂药。
这是一种心酸的娴熟。
没有哪个母亲乐意这种娴熟。
但宋岚却不得不娴熟。
神智昏昏的齐云不似清醒时乖巧。
他十分排斥那苦口良药。
宋岚喂进一口,他往往呕出大半口,剩下小半口即便进去了,也许下一刻便又呛咳出来。
简直是一箭双雕,既折磨了别人,又折磨了自己。
就连齐帧,都有点看不下去。
但这世上让人看不下去的事太多了,多到你往往无心去改变。
齐帧说不上自己是无心还是无力。
他默默转身,筹划去了。
筹划假若齐云就此一命呜呼,齐帧是任他无可奈何花落去,还是趁他余温尚在,飨宴少顷?
未雨绸缪,是个好习惯。
可惜,他绸缪的早了点。没过几天,齐云便从从容容好起来了。
齐帧说不上是怅惘还是轻松。
齐云搬回来和他一起住时,他更说不上是愉悦还是惆怅。
好比你爱吃西红柿,你或许喜欢桌前随时摆着一盘西红柿,但你喜不喜欢和西红柿睡觉呢?
假如你的西红柿一心想和你睡觉,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不知道你怎么选,齐帧反正是认命了。
宋岚为此特意上门感谢:“云儿自小胆怯,不敢独睡,帧儿,只能烦你多担待着点。”
齐帧温顺地点了点头。
这个婶娘真是无法让人不温顺。她一开口,便像水一般,把人化在了她的温婉里。
哪怕你从本质上说,算不得是一个人……
送走宋岚之后,齐帧走到齐云身后,看他写字。
看他伏在自己曾伏过千百次的桌子上,写自己曾写过百千次的字。
在意外发生前,原来他的命运这样平平无奇。
仿佛知道齐帧在身后看,齐云有些紧张。拿着笔,怎么也找不到最佳的姿势。
于是横不平、竖不直,失了几年练字的水准。
鬼使神差,齐帧握住他的手,在纸上描摹。
齐云的手,又小、又软,又热。齐帧握着,仿佛握到一丝做人的鲜活感觉。
但是齐云微微打了个哆嗦。
齐帧触电一般放开手。
他险些忘了,自己实在很凉。
凉到只是共处一榻,便能害齐云受寒发烧。
他更险些忘了,再如何留恋,他已经不是他。
齐云仿佛察觉了什么。
不要低估小孩子的直觉。在没有披上重重伪装之前,我们亦远比如今敏锐。
齐云抓过齐帧的手:“哥哥,教我。”
齐帧的手重新覆盖在齐云手背上。
一双寒凉的手。
丝丝寒意沁开,齐云却不觉得凉,只觉得暖。
是的,只要你善于变换角度,凉也可以是暖的。
不管堂哥看上去如何阴森吊诡,齐云心中,他只是个孤僻落魄的可怜人。
恐怕齐帧无论如何想不到,自己恻隐的对象,却恰恰对自己怀抱满腔恻隐。
日子静如秋水一池,不管底下是什么,面上瞧着,总算没什么波澜。
和齐云同住这么久,久经考验,齐帧的控制能力已经越来越强。
一个控制了自己的人是强大的,是无往不胜的,是可以站在人生的至高峰俯瞰众山小的。
故而,齐帧觉得人生寂寞如雪。
但是平安镇的千百号镇民不这么觉得。
他们觉得这世道很稀奇啊,怎么养得好好的牛羊鸡鸭,往往一夜之间就少了两三只呢?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因为答案都在齐帧肚子里。
于是这问题成了平安镇的世纪难题。
对于该世纪难题,每个稍有智慧的人都争先恐后的给出答案,以显示自己的智慧不输人后。
这其中最广受追捧的答案是——镇子西北的龙盘山,出了厉害的大虫。
每个人都在质疑这一答案的合理性。
但每个人都在质疑的过程中找出自己独到的解释,并最终树立起了这一答案的正确性。
渐渐,龙盘山出了大虫祸害家畜的这个事儿,已经深入人心。深入几乎每个平安镇镇民的心。
特别是深入了几个年轻小伙子的心。
好巧,这几个小伙子正是齐云的几个堂兄。
说巧也不巧。他们正在气血两盛的年纪,又都练得两手拳脚,会使一把大刀。而在偏僻安稳的平安镇,他们那单纯心灵中供奉的偶像恰恰是说书人口中的武松——梁山好汉、打虎英雄,武松。
谁也不能阻止他们对偶像的崇拜。
谁也不能阻止他们踏上偶像踏足的道路,成为醉打大虫的英雄。
你看,宿命并不是不讲道理、肆意而为,宿命自有它自己的规则。只不过这规则宿命它老人家了熟于心,而你我一头雾水,即便偶然看见了、摸到了,也以为自己眼花。
总之,满怀热血与崇拜,他们上路了。
假如真有大虫,不知这是否会成为一条不归路。
齐云跟在众人中间,对此很有些忐忑。
齐云不是主动要来的。
他是被挟持而来的。因为需要理由。
因为堂兄们需要一个出门的理由。
他们在一起一合计,集体智慧迸发,这理由便着落在齐云身上:弟弟刚来平安镇,我们哥几个儿带他去镇上逛逛。
兄弟相亲,老爷子难得没有反对。
齐云惨受无妄之灾。
他忐忑忧虑的时候,哥哥们兴奋难平。
他们唯一遗憾的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