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较少腥风血雨,较少声色俱厉,也较少德国式的深思高论,只一路随和,一路感觉,顺着经验走,绕过障碍走,怎么消耗少就怎么走,怎么发展快就怎么走,这种社会行为方式,已被历史证明,是一条可圈可点的道路。
当然,英国这么做也需要有条件,那就是必须有法国式的激情和德国式的高论在两旁时时提携,不断启发,否则确实难免流于浅薄和平庸。因此,简单地把英国、法国、德国裁割开了进行比较是不妥的,它们一直处于一种互异又互补的关系之中,遥相呼应、暗送秋波、互通关节、各有侧重。在这个意义上看,欧洲本应一体,无法以邻为壑。
4长久的温和渐进,长久的绅士风度,也使英国人失去了发泄的机会,过于压抑,结果就产生反常爆发。我一直觉得温文尔雅的英国竟然是足球流氓的温床,便与此有关。
据在这里生活的朋友说,为什么英国政府下了极大的决心整治足球流氓而未见成效?主要是由于这些足球流氓在日常生活中多是绅士打扮,举手投足可能还有贵族遗韵,很难辨认。但到了某天的某场比赛前就换了一个人,浑身强蛮,满口脏话,连上公共汽车也不买票了。及至寻衅捣乱、制造伤亡之后,可能转眼又变得衣冠楚楚、彬彬有礼,融入正常人群。
我看到一位学者对足球流氓的现象作了这样的解释:自滑铁卢之后,英国人体内的野性已憋得太久。
又是滑铁卢。参照威灵顿将军的那句话,事情可能真与贵族有点关系。
于是,只好让本来就近在咫尺的贵族与流氓、绅士与无赖快速转换,角色共享。
像模像样的英国历史竟然留下了这么一个臭气冲天的出气口道?白石森森的温莎堡竟然放逐出了这样一群不肖子孙?虽是人世玄机、正反相生,总也于心不平。
与足球流氓异曲同工的,是伦敦的低级小报。它们也与严谨的英国传统媒体构成了两极。英国传统媒体承袭了客观、低调、含蓄的绅士风度,路透社报道恐怖分子,一般也只说是“持枪者”,因为还没有定案。这种风度的力量,可以从德国人战败之后的叹息中感受到,他们说:“出语谨慎的路透社,比英国海军还要厉害!”但是出乎意料,近几十年来伦敦那种捕风捉影、耸人听闻的小报,居然也浊浪突起,风靡全英,波及国际,这些年也终于传染到中国,只不过加上了东方式的道貌岸然。
也许这是粗砺的历史对绅士风度的一种报复?
庄园里的首相和公爵
布伦海姆庄园(Bleheim Palace)成为丘吉尔的出生地,有点偶然。
这座庄园确实是丘吉尔家的祖业,先祖便是第一代园主马伯勒公爵。一代代传下来传到第八代,以长子继承爵位的传统,丘吉尔的大伯是第八代公爵,也就成了庄园的真正主人,丘吉尔的父母住在其他地方。
一八七四年的一天,丘吉尔的父母亲应邀来到这兄长的庄园。有的材料说是来参加晚会,有的材料说是来参加狩猎,我想这两项活动并不矛盾,先在附近狩猎然后再参加晚会。欧洲贵族的先祖都是马背上的立功武士,因此代代以武功为荣,狩猎是一种贵族风尚,连女宾也乐于参与。丘吉尔的母亲可能是在户外观看狩猎吧,本来她分娩的日期还有六星期,但不知什么原因这天突然早产。人们心急火燎地把她送回这座府第,进大门便扶进了右首最近的一个房间,这便是丘吉尔出生的地点。
现在这个房间精心布置过了,中心地位放着一张大床,床头墙上挂着丘吉尔母亲的油画像,据说出自丘吉尔自己的手笔;大床对面,有一个玻璃柜放着一件白色绣花的婴儿背心,注明是丘吉尔出生后穿的。
婴儿背心总是小的,但丘吉尔的背心竟然这样小过,任何人一看都笑出声来。巴掌内抱持的小躯体,将以自己的力量震动世界。在这间屋里他应该还在沉睡,也许还会有几声啼哭。想起早年在一本回忆录里读到,这位政治泰斗晚年还以荣誉身份参加议会,但会议刚开始不久就睡着了,而且鼾声阵阵。由于他功劳太大,德高望重,没有人去干扰他的当庭沉睡。那么,晚年的丘吉尔与穿着这件小背心的丘吉尔又浑然一体了,浑然在沉睡中。丘吉尔叱咤风云半辈子后又回到了婴儿时代。
出生房大床下面还放着丘吉尔做首相时穿的皮拖鞋,这双皮拖鞋与小背心组接在一起,几乎成了一种现代派艺术,表现着生命的两度落地,两度受缚,意味无限。
从丘吉尔出生房往里走,一条长廊上陈列着丘吉尔的照片和遗物,虽然布置粗糙,却也反映出了他气吞山河的辉煌岁月。
但是,与所有这些陈列相比,府第里主要呈现的是马伯勒公爵家族的数百年荣耀,那么完整、那么雄伟,丘吉尔的陈列就像是一头大象尾巴上挂了一点小装饰,实在是微不足道。
主人既接纳了丘吉尔,又要告诉参观者,丘吉尔只是我们的亲戚,重要的是我们嫡系一脉;丘吉尔只活跃在百年之内,而我们家族的历史则山高水远。细看之下果然也真了不得,仅从他们宽大的书房窗口望出去,居然是一个仿造法国凡尔赛宫的花苑,花苑以丛树莽林作背景,深邃而绵远。书房里有女王塑像,有钢琴和管凤琴,至今还笔挺地站着仆役。这种架势,确实不是哪一个现代首相的故居能够望其项背。
丘吉尔偶然在这里出生,却把现代政治和封建政治纠缠在一起了,既勾起了根脉,又组成了对比。什么是封建贵族最好的出路?什么是现代政治最佳的渊源?这里似乎在作着英国式的回答。
现在庄园的主人是第十一代公爵,一个瘦瘦的老人,七十多岁了,腿有一点瘸。他出现前,一位高个儿的年轻女秘书要求我们务必对他用尊称,而且以无法控制的崇敬口气一遍遍赞叹:“一个多有魅力的人!”
他出现后我们倒是没有看出什么魅力,只觉得他非常热情,讲述着丘吉尔的出生。
我们听完,细问几句,他便有点不耐烦,再问,他终于恼火:“怎么老是丘吉尔?这儿是马伯勒公爵的布伦海姆庄园!你们应该对这个庄园的管理有点兴趣吧?”
为了礼貌,主持人温迪雅也就顺水推舟,问了几句庄园管理的问题,老人才兴奋起来。但在这时我却看出了老人的悲哀。他本来是想以丘吉尔的出生来装点庄园的,但任何进来的人几乎都“本末倒置”,只对丘吉尔感兴趣,问长问短。
一位导游在一旁轻声告诉我,老人差不多天天都会遇到同样的麻烦,因此每次都要由热情而恼火,由恼火而提示,最后获得一点心照不宣的照顾性安慰。
可以理解,一座女王赏赐的庄园居然被一个小孩的偶然降生占尽风光,不管这个小孩以后怎么有出息,他们也受不了。我相信这位老人多次产生过拆除有关丘吉尔陈列的打算,但如果这样,干扰没有了,参观者也没有了。
其实,再过些年,连丘吉尔也很少有人知道了。这些府第园林还会存在,它们将负载什么人物和内容,什么烦恼和叹息呢?谁也无法预料。
这次在欧洲看了太多的贵族庄园,每一座的起点都是英雄史诗,中间既可能是风情剧,也可能是哲理剧,而现在,几乎一无例外,全都成了悲喜剧。
牛津童话
1一出门就后悔了,天那么冷,还起得那么早。
昨天与两位在这里留学的中国学生约好,今天起个大早去攀登牛津大学最高的圣玛丽教堂。起个大早,是贪图整个牛津还在沉睡时的抽象性,便于我们把许多有关它的想像填补进去。如果到了处处都是人影晃动的时刻,它就太具体了。
他们说,教堂的大门当然不会那么早就开,但背后有一个小侧门,里边有个咖啡馆,供应早餐,即便未到开门时间也应该有人在忙碌了。这只是推测,谁也没有这么早来过,比较有把握的是,如果能够叫开这个小侧门,就能找到登高的楼梯,他们从前就从那里上去过。
找到那个小侧门很容易,但要敲开它却不容易。一遍重,一遍轻,接连敲了几十遍,都没有人答应,只好缩着脖子在寒冷中苦等。我几乎冻得站不住了,就在石路上一圈圈跑步。好久终于等来了一个瘦个子中年男人,见我们已经冻成了脸青鼻子红的模样,连忙掏出钥匙开门,问明我们不是来喝咖啡而是要来登高,便把我们引到了一个陈旧的内门口。
那里有一个木梯,我带头往上爬。木梯一架架交错着向上,转了两个大弯换成了铁梯。铁梯很长,哐当哐当地攀踏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