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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宝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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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额尔庆尼还坐在条案前批改公丈,他的贴身侍从三郎风尘仆仆地走进来:“禀报大人,我回来了。”三郎二十四五岁,一副精明强悍的样子。

额尔庆尼抬起头来,端详了三郎好一会儿,才问了一句不关痛痒的话:“刚到吧?”

三郎顿时警觉起来:“刚到,我把令尊大人护送到京城,没敢耽搁,立刻就往回赶了,这一路上还算顺利。”

“顺利就好,这段日子不得踏实,家事、国事哪个也不能耽误,家事了了,操心的就剩下国事了!”额尔庆尼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院子里唧唧喳喳呜叫的鸟儿显得忧心忡忡。

“这日子不是过得太太平平的吗?大人有什么国事可操心的?”三郎用白布小褂抹着头上的汗水。

额尔庆尼转过身来:“你不懂,打从春天起,咱们的邻国朝鲜,农民闹什么‘东学党’,这乱子朝鲜皇上镇压不下去,请咱大清国出兵,这原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给邻居帮个忙儿嘛,可日本人愣是在里头插了一杠子,借着咱们往朝鲜派兵,他们也派了兵,居然还抢占了从仁川到汉城一带的要地。”

“这不明摆着跟咱大清国较劲吗?我看他们是没安好心!”三郎的火儿也被勾起来了。

额尔庆尼摆摆手:“唉,不跟你说这些了,近来政务繁忙,要启禀圣上的事情很多,白折儿眼看要用完了,你赶紧再去趟京城,记住,到城南琉璃厂,买松竹斋的,快去快回。”

三郎立刻就蔫儿了:“是大人,小的明日就启程。”从额大人的房间里出来,三郎就嘟囔起来:“怎么不早说啊,这刚从京城回来,又他妈得折回去……”

这段时间,秋月回了趟浙江绍兴老家,把祖父母、父母还有奶妈的遗骨都带来了,在京城郊外给他们修了新坟,这样她就能在京城安心长住了。秋月原本打算等杨宪基在刑部重审当年父亲蒙冤的那件案子有了结果再去张家谢恩,谁知那是皇上亲自处理的案子,要想翻过来一时有相当的难度,于是秋月不想再等了,她直接去了琉璃厂。自从上次秋月被左爷纠缠以后,杨宪基给她选了个丫鬟小玉,小玉聪明伶俐、性情温和,随时陪伴在秋月的左右,也使杨宪基绷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心多少有些放下了。

琉璃厂是条不长的街,秋月和小玉从东边走到西边,又从西边走到东边,就是没发现叫“松竹斋”的铺子。秋月向正在弯腰洒水的一个小伙计打听,小伙计直起身子:“小姐,松竹斋关张了,铺面抵给银行了。”

秋月感到很意外:“哟,怎么关张了?那松竹斋的东家呢?”

“这个嘛……”小伙计欲言又止。

“我和他家是亲戚,远道而来,麻烦你告诉我。”

小伙计指着不远处的荣宝斋:“瞧见了吧?……”

林满江站在荣宝斋的门口,看见小伙计朝这边指指点点在跟秋月说着什么,不觉心中一沉。他在湖广会馆的戏楼里见过秋月和伊万在一起听戏,这个女子这时候来这儿会是什么用意呢……

秋月谢过了小伙计,和小玉向荣宝斋走来,林满江迎上去:“姑娘,要买东西就进看看吧。”

秋月停住了脚步:“先生,我是找人的,我想找松竹斋的东家。”

“姑娘,松竹斋在那边儿,这儿是荣宝斋,松竹斋和荣宝斋没有一点儿关系。”

林满江谨慎地回答。

“可我们听人说,松竹斋和荣宝斋是一回事,从前的松竹斋最近改了字号,叫荣宝斋了。”小玉显然不大相信林满江的话。

林满江摆摆手:“没有的事儿,姑娘,我再说一遍,松竹斋和荣宝斋是两码事,以前松竹斋的东家姓张,现在荣宝斋的东家姓李。”

“哦,那可能是告诉我们的人弄错了,对不起了,先生。”秋月很是失望,带着小玉怅然地离开了。

林满江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心情不觉沉重起来。当天晚上他就到张家把这件事通报给了张李氏,那几天庄虎臣正在天津接货,张李氏嘱咐林满江,庄虎臣回来之后,让他尽快摸清秋月的底细,以防不测。

牢房里,霍震西正在教张幼林摔跤,他做了个示范动作,一个背挎将张幼林摔到地铺上,张幼林就势躺在地铺上不肯起来了。霍震西一脚踢过去:“起来!别跟老子耍赖,练摔跤就得先学会挨摔,你可真是个少爷胚子,连这点儿苦都受不得?”

张幼林努力爬起来,发着牢骚:“大叔,当您徒弟算是倒了八辈子零,这些日子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就没个好地方,我妈要是看见我这模样儿,非跟您拼命不可。”

“要不说你们大户人家的孩子没出息呢,除了会享福,屁本事没有,一动正格的就吓得尿裤子,男的不像个男的,比个娘们儿也强不到哪儿去……”霍震西还在尽情地教训,张幼林趁他不注意,猛地一个扫堂腿,霍震西猝不及防,一头栽倒在地铺上。

张幼林拍着巴掌大笑起来:“大叔,到底谁像娘们儿?”

霍震西一跃而起,大声叫道:“嘿!有门儿,你这扫堂腿使得好,幼林,咱们接着来,你来摔我。”爷俩儿正比画着,刘一鸣打开牢门进来:“我说你们干吗呢,是要拆房子还是炸狱?”

霍震西鄙视地瞟了刘一鸣一眼:“我在教这小子练功夫,将来当个刺客,出去以后第一个拿你练手。”

“哼!就他?”刘一鸣伸出右手的食指指着张幼林的鼻子说,“他能自个儿把鼻涕擦干净了就不错,还当刺客呢,他要能当刺客,我就能当九门提督了。小子,收拾东西。”

“干吗呀?”张幼林不解地看着刘一鸣。

“我说你小子在这儿住上瘾了是不是?告诉你,你的官司了啦,可以出去了。……

张幼林愣了一会儿,他转向霍震西:“大叔,我要出去了……”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下来。霍震西拍拍他的肩膀:“这是好事儿呀,这儿不是你待的地方,走吧,小子。”

张幼林哭出了声:“大叔,我舍不得您,我想和您在一起……”

“傻小子,没有不散的宴席,你我相遇是缘分,将来如果有缘,我们还会见面。”

张幼林擦了擦眼泪,小声问道:“有事需要我办吗?”霍震西踌躇了片刻,然后趴在张幼林的耳边:“孩子,拜托你到西珠市口大街盛昌杂货铺,找一下马掌柜的,就说我霍震西遭人陷害,在刑部大牢里。”

张幼林点点头:“放心吧大叔,我一定把话带到。”

霍震西怜爱地看着他:“去吧,孩子,以后多读书,勤练武,做个有出息的人。”

张幼林“扑通”一声跪下,向霍震西磕了个头:“大叔,这些日子您教我武艺,教我做人的道理,虽说没有正规拜师,可在我心里早把您当成了师傅,今天,我正式叫您一声:师傅,您多保重,幼林去了。”

霍震西扶起他:“幼林啊,我认你这个徒弟,走吧,走吧,从此海阔天高,一帆风顺。”

刘一鸣等得不耐烦了:“我说你们有完没完?怎么像个娘们儿似的,赶紧走!”

张幼林流着眼泪,一步一回头地走出了牢房。

张李氏正在堂屋里擦拭祖宗的牌位,用人李妈跌跌撞撞地跑迸来:“太太,少爷回来啦!”张李氏转过身:“唔,知道了,让他到这儿来。”说完,张李氏在祖宗的牌位前点燃三炷香,然后坐到椅子上。

张幼林一见到母亲连忙跪下:“妈,我回来了。”

张李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幼林,你知错吗?”

“妈,儿子不知错在哪里,请妈指教。”

张李氏一拍桌子站起来:“你给家里带来这么大麻烦,竟然还不知错在哪里?”

“妈,您管教儿子也要讲道理,儿子虽说顽劣贪玩,不好好读书,但这次遭难却与此无关,您说儿子不孝,儿子不敢狡辩,可该认账的儿子认账,不该认账的事,儿子坚决不认。儿子再说一遍,此次人命官司,儿子无错。”

张幼林的回答句句在理,张李氏的语调和缓下来:“幼林呀,你往后能不能长点儿出息?你看看你堂兄继林,读书多用功,从来是规规矩矩做人,街坊四邻没有哪个不夸的。再看看你,隔三差五的挨先生的板子,不好好读书倒也罢了,整日里跟你叔儿学提笼架鸟儿,还背着我到柜上支银子,不是我说你呀,照这么下去,这个家早晚要败在你的手里!”

“妈,常言说,出水才见两脚泥,我还没长大成人,您怎么就知道我将来会败家?若是这样,妈还不如现在就把儿子撵出门去,省得败坏张家的门风。”

张李氏流下了眼泪:“幼林啊,你爸死得早,妈拉扯你不容易啊,妈没别的盼头,只盼着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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