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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一大片,几十号人非死即伤,唉,论兵器,我们比人家差远了,人多管什么用?”魏金寿的情绪有些消沉。
郑元培笑道:“去年我们在大沽口开战,打得不是不错吗?击沉三艘英吉利兵船,洋人死伤四五百,连英吉利的海军头领、副头领也是一伤一死,他们到了也没能攻占大沽口炮台。”
魏金寿的脸上现出不悦,酒桌上的气氛紧张起来。
方今平拉了拉郑元培的衣襟,悄声地告诉他:“这次洋人知道大沽口炮台不好惹,干脆从北塘上岸,然后就攻打了天津城,今天上午我还得到探报,说洋人用骡马拉着大炮,排着队从天津城里出来,看样子是奔北京来了……”
郑元培没等方今平说完,猛地放下酒杯,站起身来:“洋人已经出天津了?那我们还敢在城里喝酒?应该上阵迎敌了!”
魏金寿皱了皱眉头:“慌什么?离京师二百多里地,他们且到不了张家湾呢,时间再紧也得吃饭喝酒呀,总不能空着肚子上阵吧?”
郑元培颓然地坐下,他可是再也没心思吃喝了。憋了半晌,郑元培还是禁不住开了口:“魏大人,标下有一事,不如当说不当说。”
“但说无妨。”
“我觉得我们的排兵布阵有不少破绽,您看……” 元培摆动桌上的菜盘、酒杯示意部署,“僧亲王把督师军营设在通州与张家湾之间的郭家坟,统率马、步兵17000人,扼守通州至京师广渠门的大道。现在的阵型是这样,直隶提督成保率我们绿营兵4000人防守通州;副都统格绷额督带蒙古马队3000人,驻守在张家湾的东面和南面,准备迎击来自北塘和天津的进犯之敌;副都统伊勒东阿督带蒙古马队4000人防守八里桥;而张家湾却只驻兵1000人……”
魏金寿打断他的话:“郑大人,我没看出这阵法有何不妥,你是什么意思?”
“张家湾是守卫京师的最前沿,夷兵欲夺取八里桥、通州必先夺取张家湾。我方应在张家湾部署重兵,大量构筑土垒和战壕,步队兵士应依垒据守,不出战壕一步,用大炮、抬枪和弓箭杀伤夷人步兵,挫其锐气;我满蒙骑兵应部署在两翼伺机而动,一旦出现战机,则应从两翼分进合击,将夷兵的队伍分割成数段加以围歼。”
方今平点头附和:“嗯,有道理,有道理啊。夷人之长是火器厉害,夷人之短是骑兵少,步、炮兵多,如果我们将满蒙骑兵埋伏在张家湾两翼,趁夷人步、炮兵攻击张家湾时突然出击,短兵相接展开肉搏,夷人的火器之长定难以发挥,将被迫与我铁骑纠缠在一起。”
另一位幕僚也兴奋起来:“论贴身肉搏夷兵不是对手,况且我们在兵力上占有优势,一旦纠缠在一起,夷兵必败。”
魏金寿脸色骤变,他“砰”地将酒杯蹾在桌上,大声说道:“放肆!”
郑元培及众幕僚慌忙站起来,垂手肃立。
“此次御敌方略是僧亲王亲自制定,经圣上批奏而成,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议论圣上和僧亲王的御敌之策,”魏大人扫视着众人,“我看你们有几个脑袋?”
郑元培跨上一步:“魏大人,标下斗胆进一言,如果按照此部署,战端一开,我军则必败无疑,标下个人性命事小,全军三万多弟兄的安危事大,护卫京师的安全,永葆吾皇江山社稷的事更大。”
“住嘴!大战一触即发,全军将士枕戈待旦,随时准备迎敌血战,而你却在扰乱军心,非议僧亲王的御敌方略,依本官的意思,杀你十次都不多!”房间里鸦雀无声,魏金寿缓和了一下语调,“不过……此时正是用人之际,本官先搁置对你的处罚,到战场上去立功赎罪吧!”说完,魏金寿拂袖而去。
鸿兴楼的这顿酒席就这样不欢而散了。
张仰山的铺子松竹斋就在城南琉璃厂的西街上。这些日子通州吃紧,街上的行人明显少于往日,铺子里没什么客人,显得空空荡荡。
张仰山是个好静的人,生意上没有过多的追求,能守住这份儿祖业就行了——松竹斋将近二百年的基业,祖上的余荫也足以让他享受一份富裕美好的生活,所以,在这样萧条的日子里,他不像别的铺子的掌柜们那样心急火燎地想辙,而是独自享受这份难得的清静:专心致志地在一块乳白色的石头上刻印章。
小学徒林满江给张仰山端上新沏的茶来。林满江那年十六岁,通州张家湾人,家里托人举荐到京城谋个差着实不易,虽说是学徒,可干好了将来就能自个儿混个前程,比在家种地强。林满江深知这一点,因而干活不惜力气,加之他生性忠厚,来松竹斋学徒还不到两年,已深得张仰山的喜爱。
林满江把茶碗放到张仰山的身边:“掌柜的,您歇会儿,喝口茶吧。”
张仰山低头“嗯”了一声,拿起茶碗喝了一口,继续刻印章。过了一会儿,他仿佛感觉到林满江还站在旁边,于是抬起头来问道:“满江,有事儿吗?”
“今儿早上我去了趟库房,以咱们的货底儿,再过它十天半个月的肯定是没问题,就怕万一这次的货要是再运不上来,那可就不好办了。”林满江的语调中透着忧虑。
张仰山感到很诧异:“哦?安徽那边什么时候发出来的?”
“上个月初二,已经一个多月了。”
“算日子是该到了。”张仰山想了想,“那就再等等吧,要是还不来,你就到崔掌柜那儿去打听打听。”
“昨儿夜里崔掌柜让人带了口信儿过来,说是货到了山东境内,正赶上长枪会配合洪秀全造反,专在运河上劫船,所以只能临时改走陆路了。”林满江叹了口气,“唉!这之前因为江南闹长毛,所以这回他们是特地等到了江北才走的水路,可谁承想,好容易避开了长毛,结果又出来个长枪!”
张仰山站起身安慰道:“从山东过来,走得快也得三四天,现在送信儿的人既然都到了,我看咱们的货应该也就这两天了。”
“我是巴不得能如此啊,可不见到货车我就放不下这颗心。打过年咱一共订了四次货了,有两次可都没送上来,掌柜的,您说,咱这是不是就像书里讲的赶上‘乱世’了?长毛儿、捻子、洋鬼子,还有长枪会,这一拨儿接一拨儿的,就跟赶场似的,什么时候算个完呢?”
张仰山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骑着马的小太监在铺子门口停下了。小太监并没有下马,而是尖着嗓子高声喊道:“松竹斋的张掌柜在吗?”
张仰山匆忙跑出来,先恭恭敬敬地给小太监恭行了个礼,这才开口:“在下张仰山,请问公公有何吩咐?”
“内务府刘大人有令,松竹斋即刻筹备素白官折五千翎,分三、五、七日三批供应,不得有误!”
张仰山一听就急了,慌忙请求:“公公容禀,小店货源均在江南,因今年长毛闹得厉害,所订货品已经连续数月无法抵达,库房如今已近空虚,恐怕一时难以凑够五千翎官折,能否请公公跟刘总管美言几句,再多给几日宽限?”
小太监有些不耐烦了:“宽限你?那谁宽限我呀?如今准你分三批供应,就是刘大人开恩了。这批货是急着送热河的,我说张掌柜,你要想明白了,这档差事事关重大,交你承办可是你的福气!反正刘大人说了,要是办不好,你这松竹斋和我的脑袋就都没了!”
张仰山欲言又止,小太监“哼”了一声,打马而去。
这一切都被松竹斋斜对面、茂源斋南纸店的陈掌柜看在眼里。俗话说,同行是冤家,此时陈掌柜从门口走回来,得意地背着手在店里来回溜达,自言自语:“哼,给皇上当差,这回是要把自个儿给当黄喽!五千翎官折,我看你怎么把它变出来!茂源斋虽说吃不上皇粮,可也不会为短了几翎纸就没了脑袋……”
正在埋头扫地的小学徒庄虎臣,听了陈掌柜的这番话似懂非懂,他不由得直起身来,向陈掌柜投去了问询的目光。那一年庄虎臣十三岁,来茂源斋还不到一个月。
陈掌柜没有回答,他转身走到桌子前,拿起了盖碗:“虎臣,给我加水。”
咸丰十年八月初三,也就是公元1860年9月17日。
通州县城外,田野一无往日的宁静,炮兵在忙着运送大炮,步兵在挖堑壕,不时还有拖家带口的平民匆匆走过。
张仰山和林满江坐在行驶的马车上,看着眼前的景象,张仰山的表情愈加凝重起来。过了半晌,林满江打破了沉寂:“掌柜的,再往前走就到张家湾了。”
“哦?那你要不要先回家去看看?”
林满江想了想:“我还是先跟您去接货吧,反正要是运气好,两天就能回来了,货接到了我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