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阅读过程发现任何错误请告诉我们,谢谢!! 报告错误
八八书城 返回本书目录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进入书吧 加入书签

丰乳肥臀 莫言-第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众,后来是那件新式武器的见证人,发展到最后,除了目击者竟还成了毁桥事件的参与者,好像她一直跟随着司马库,跟着他一起攀上桥墩,又随着他从桥墩跌下,司马库屁股痛时她跟着咧嘴,仿佛两个人伤在同一部位。

  正像母亲说的一样,司马家的男人,都是一些疯疯颠颠的家伙,那个盲女坐着瓮漂来,奇俊无比却双目失明,说出话来谁也听不懂,不是听不懂她的语音,而是解不开她话里的意思,她如果不是狐狸精变的,就一定是个精神病人。你想想,这样的女人的后代,哪个能正常?母亲已觉察到上官招弟的心事,预感到上官来弟的故事很快就会重演。她忧心忡忡地盯着女儿漆黑的眼睛里燃烧着的可怕的激情,和她那通红的不知羞耻地肿胀着的厚唇,这哪里是个十七岁的女孩?分明是头发了情的小母牛。母亲说:“招弟,我的闺女,你才多大呀?”二姐瞪着眼反驳母亲:“你像我这么大时,不是已经嫁给我爹了嘛!你还说过,你的大姑姑十六岁时就生了一对双胞胎,两个小孩都像肥胖的小猪一样!”话说到这种程度,母亲就只有叹息了。但二姐不依不饶地说:“我知道你想说,他已经有了三房太太。我做他的四太大。我知道你还想说,他辈份比你大。我跟他既非同姓,更非同宗,不犯规矩。”

  母亲放弃了对二姐的管制权,一切由她自便。她表面上平平静静,但我从奶汁的味道上,知道母亲内心波澜滔天。在二姐追随着司马库胡闹腾那些日子里,母亲带着我那六个姐姐,在我家的萝卜窖子里,挖了一条通向南墙外秫秸垛的暗道。挖出来的泥土,一部分填到粪坑里,一部分垫在驴栏里,大部分填到秫秸垛旁那口枯井里。

  春节平安地度过。元宵节的夜晚,母亲背着我,领着六个姐姐,去大街上看灯。村里家家挂灯,都是些小灯笼,只有福生堂大门口悬挂着两盏像水瓮那么大的红灯,每个灯笼里插着一根比我的胳膊还要粗的羊脂大蜡烛,烛光闪闪,使灯笼放出耀眼的光辉。二姐招弟哪里去了?母亲不管不问。她已经是我们家的游击战士,有可能三天不回来,也可能突然回来。大年夜里。我门正要放鞭炮迎财神时,她身披着一件黑斗篷回来了。她故意炫耀着紧紧束住细腰的牛皮腰带,和那沉甸甸地挂在腰带上、闪烁着镍光的左轮子手枪。母亲用近乎嘲讽的口吻说:“想不到上官家又出了一个女响马!”说完这话时母亲一脸哭相,二姐却咧开嘴笑了,她的笑是准纯情少女式的,使母亲感到还有挽救她误入歧途的可能,于是母亲说:“招弟,我不能让你去给司马库做小。”上宫招弟冷笑一声——这冷笑完全是毒辣妇人式的——母亲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随即便熄灭了。

  大年初一,母亲去给她的姑姑拜年,说起来弟和招弟的事情,她的大姑姑——久经磨练的老女人——说:“儿女情事,只能随其自然。再说,你有沙月亮和司马库这样的女婿,这辈子还愁什么?这两个人,都是钻天的鹞子!”母亲说:“我只怕他们死不在炕上。”那个老妇人说:“死在炕上的,多半是窝囊废!”母亲还想罗唆,她的大姑姑很不耐烦地挥挥手,驱赶苍蝇一样把母亲的话一扫而去。她说:“让我看看你的儿子吧。”母亲把我从棉布袋里提出来,放在炕上。我恐惧地看着母亲的大姑姑那张又窄又小、千沟万壑的脸和镶嵌在深陷的眼窝里那两只炯炯的绿眼睛。她凸起的眉骨上竟然没有一根眉毛,眼圈周围却生着密匝匝的黄睫毛。她伸出枯骨般的手,摸摸我的头发,揪揪我的耳朵,捏捏我的鼻尖,甚至把手伸进我的双腿间,摸摸我的鸡巴蛋。我厌恶极了她的这种侮辱性的抚摸,尽力向炕角爬去。她一把揪住我,大声说:“小杂种,站起来!”母亲说:“大姑,他才七个月,怎么能站起来?”老妇人却说:“我七个月时就能去鸡窝里给你奶奶掏鸡蛋了。”母亲说:“大姑,那是您,您不是平常人物。”老妇人说:“这个小子,我看也不是个平常人物!马洛亚这人,可惜了呀。”母亲的脸红了,接着又白了。我爬到炕里边,手把着窗台,双腿一挺站了起来。老妇人拍着巴掌说:“看吧,我说他能站起来,他就能站起来!回过头来,小杂种!”“大姑,他叫金童,你怎么老叫俺小杂种!”

  “杂种不杂种,只有娘知道,是不是啊,我嫡亲的大侄女?再说,我这是爱称,小杂种啦,小鳖蛋啦,小兔崽啦,小畜生啦,都是爱称,小杂种,走过来!”母亲的大姑姑吼叫着。

  我转过身,双腿颤抖着,望着母亲泪水盈眶的脸。“金童,我的乖儿子!”母亲伸出双臂,召唤着我。我扑向母亲的怀抱。我会走了。母亲紧紧地抱着我,喃喃地说:“我的儿会走了,我的儿会走了。”

  母亲的大姑姑严肃地说;“儿女就是一群鸟,该飞的时候,留也留不住。你呢?我是说他们都死了你怎么样呢?”

  母亲说:“我挺好。”

  老妇人高声说:“好就好,凡事住天上想,往海里想,最不济也往山上想,别委屈自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母亲回答说:“我明白。”

  告别的时候,老妇人问:“你婆婆还活着吗?”

  母亲说:“活着,在驴屎里打滚。”

  老妇人道:“这个老东西,强梁了一辈子,想不到落了这么个下场!”

  如果没有母亲与她的大姑姑这次密谈,我不可能在七个月时便能行走,母亲也不可能有兴致带我们去大街上观灯,那样我们只能过一个索然无味的元宵节,那样我家的历史有可能不是目前这样子。大街上人很多,但似乎都是一些陌生的面孔。人与人之间洋溢着安定团结的气氛。很多的孩子,提着噼噼哩哩滴火花的金老鼠屎,在人缝里钻来钻去。我们在福生堂大门前停住,观赏着大门两侧那两个庞然的大灯笼。灯笼暖昧的黄光映照看大门额头上悬挂着的金字匾额。福生堂大门洞开,深深的庭院里灯火通明,传出一阵阵的喧哗。大门外聚集着很多人,袖着手,静静地立着,像等待着什么。多嘴多舌的三姐上官领弟问身边的人:“大叔,这里要施粥吗?”那人不置可否地摇摇头。身后一个人道:“姑娘,腊八节才施粥呢。”三姐回头问:“不施粥在这干什么?”那人道:“要演文明戏呢,听说是从济南府搬来的名角。”二姐还要絮叨,被母亲捏了一把。

  终于,福生堂大院里走出了四个人,每人手里握着一根高竿,竿梢上挑着四个黑乎乎的铁家伙,铁家伙喷吐着灼目的火苗,照耀得大门前亮若白昼,不,比白昼还亮。离福生堂大院不远处,教堂的破烂钟楼上栖息着的野鸽子惊慌地飞腾起来,在白光里咕咕鸣叫着飞过,飞到黑暗里去。人群里有人高叫一声:“瓦斯灯”!从此我们知道了这世界上除了豆油灯、洋油灯、萤火灯之外,还有这能把人眼照痛的瓦斯灯。四个挑灯的黑大汉在“福生堂”大门前站成一个四角形,好像四根黝黑的柱子。大门内又出来几个人,扛着卷成圆筒状的苇席,咋咋呼呼地走到四个挑灯人规范出来的宝地中间,使劲儿把席扔下,然后,解开束席绳,苇席便自动地展开。他们弓看腰,拽着席角,快速地挪动着黑色的、毛茸茸的小腿。由于他们的脚步太快,也由于瓦斯灯光太强烈,使我们的眼睛出现重影,所以我们一致地看到,那些扯着席子跑动的人,都生看四条以上的腿,腿与腿之间,还牵拉着一些透明发亮的蛛网状的东西,由于这些东西的缠绕,他们的奔跑就好像在蛛网上做着无奈挣扎的小甲虫。席子铺好后,他们直起腰来,对着观众亮了一个相。他们的脸上,涂抹着一道道油彩,好像一块块新鲜斑斓的兽皮。有的像豹子皮,有的像花鹿皮,有的像猞猁皮,有的像在庙里偷食供果的花面獾的皮。然后他们便跑两步退一步似的蹿回福生堂大门里去了。

  在四盏瓦斯灯嗤嗤的喷气声中,我们静静地等待着,崭新的苇席也在静静地等待。四个高举灯竿的黑汉,变成了四块黑色的石头。一阵锣响,抖擞起了我们的精神,所有的目光都射向大门里边,但都被那镶着斗大福字的白色影壁墙挡住。我们等待了仿佛半辈子,司马亭——福生堂大掌柜、大栏镇原镇长、现维持会长——哭丧着脸出了场。他提着那面饱受打击的铜锣,仿佛极不情愿地敲着锣绕场转了一周。然后站在席地中央,对着我们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