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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有点融化的迹象,像是夏天里的一只糖人。这种季节,天气不算太热,按道理不会腐烂这么快,大概是辐射加速了细胞的死亡和分解吧。
陆万劫从架子上找了几种消炎的药物,然后起身离开,把门反手关上,他找了几个夹板和绷带,坐在无忧身边,将他的脚抬放在自己腿上。
无忧哎呦一声,身体向后仰倒,像一只青蛙似的,前爪扣住陆万劫的衣服扣子,又重新坐稳。
陆万劫将他的裤腿撸到膝盖,打开一大瓶双氧水,浇花似的倒在伤口上。
“呲——”无忧哆嗦了一下,手更紧地攥住他的衣服下摆,一张脸缩成了苦瓜。陆万劫一边给他处理伤口,一边悄悄地打量他,觉得他无论做什么表情都特别可爱,简直像艺术品似的,一颦一笑都可以被琢磨很久。
“医生去哪里了?”无忧轻声问。
“不知道,大概逃了吧。”
现在逃跑,又能逃到哪里呢,如果动作快一点,逃到长江以南大概能减缓辐射的强度吧。但是他们的身体早已经暴露在了辐射之内,即使现在逃走,身上也会留下可怕的后遗症。
“为什么政府不管我们呢?”无忧轻声说,他把目光投向了角落里的电视,里面依旧是一派歌舞升平。
这个问题,万劫也不好回答,他生活的环境很单纯,在对政客的心理认识方面,他比无忧更无知。
“大概,会来救我们的吧。”万劫干巴巴地安慰他,同时在他的小腿上打了个漂亮结实的小蝴蝶结。无忧道了声谢,打算把腿放下来,陆万劫轻轻按住了他的脚踝:“我帮你按一会儿,”他想了想又红着脸解释:“对血液循环有好处的。”
林无忧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一张脸也微微有些发热。
正要开口说话时,里间忽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喊声:“谁在外面!”
两个人吓了一跳,陆万劫心里更是纳罕,刚才自己进里间时,里面只有一书架的药物和一具腐烂的尸体啊。
“谁在外面!”再次重复了一次。
陆万劫站起来,将无忧护在自己身后,抬手从旁边抄起一个金属支架,虎视眈眈地盯着那扇门。
无忧还有点诧异:“这是谁的声音啊,好恐怖!”
“嘎吱嘎吱”那扇门晃悠悠地打开,接着,一具半腐烂的尸体缓缓地爬了出来!
这具尸体应该是死物,内脏零零散散地从两腿间散落出来,在地上流了一条狼藉的路线。它的身体仿佛被某种东西操控,爬了一阵,脑袋和身体微微上扬,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像是在探寻什么。过了一会儿,重新趴在地上,改变了路线,直直地朝陆万劫和无忧爬过来。
陆万劫攥住金属管一头,手心用力,闪电似的回过去,一棍扫去了那东西的脑袋。
头颅咕噜噜在地上滚出去老远,不再动了,然而腔子却还保持着前进的姿势,脖颈处黑洞洞的,尸体显然已经被什么东西给掏空了。
陆万劫脸色平静,上前一步,走到那具尸体旁边,他举高手里的棍子,毫不犹豫地直直落下,将那东西钉死在地板上。
尸体宛如受了重伤的野兽,开始剧烈地哆嗦,肚皮敲打地面,发出啪嗒啪嗒地响声。然后从尸体的脖颈处,慢慢地钻出一个肉红色的、圆滚滚的、长长的东西。
宛如一根肉棍似的,它的身体一耸一耸,从医生的尸体里爬出来,足足爬了两分多钟,才露出黑色的坚硬的尾巴,此时它的头已经碰到了门口的玻璃,然后又折转回身,探查周围的动静。
狭窄的医务室里,横亘着这么一条三米长的、圆滚滚、手臂粗细的红色长虫。它的周身还在蠕动翻滚,似乎有点搞不清此时的状况,头部的节状鳞片相互撞击,发出尖利的声音:“谁在外面!”“谁在外面!”
陆万劫从后排的医药箱里翻找出五六瓶酒精,一股脑摔在怪虫身上,从怀里拿出打火机,打开后扔到地上。
登时地上窜起几米高的烈焰,几乎将天花板点燃。那只虫子周身笼罩在火焰之中,开始剧烈地颤抖,发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声音,大概都是在成长期间在人类世界学得的。
几分钟后,那只虫子周身变灰,变成了一条长长的灰烬,空气里只有一点淡淡的土腥味。陆万劫松了一口气,这才分出注意力去看无忧。
林无忧缩在沙发的角落里,两眼发直,过了一会儿才看向陆万劫,浑身打了个寒噤,轻飘飘地说:“你好厉害。”
☆、火车站
这座城市出现了十室九空的境况,几百万人拖家带口以各种方式逃离。高速公路原本已经被封死了,然而在关卡关闭了两个小时后,整座收费站被几辆重卡撞成废渣。然后在无人管制的情况下,各式各样的车辆冲入高速路,追尾、撞击事件频频发生,几乎每隔十几米就有一滩新鲜的血液。
航空局是早已经关闭了,火车站倒是照常同行,然而境况已经惨不忍睹了。尽管当局申请了部队来维持秩序,但是踩踏事件时有发生。
陆万劫给姐姐和姐夫打电话的时候,对方正在高速路上,从话筒里传来嘈杂的喇叭声和噼里啪啦的声音。姐夫的声音都吓得变调了:“别上高速路,到处都是死人,好多车子被撞毁了,我们现在不敢开,已经停在路边了。你们坐火车走,那边安全。”
陆万劫挂了电话,抬头看了一眼无忧,无忧的腿伤尚未痊愈,正趴在窗台上往楼下看,他遭受了很强烈的辐射,这段时间总是流鼻血,低烧,加上受了一些惊吓,所以精神很颓废。
陆万劫从门后找了一个牛仔布料的背包,把家里的饮料、面包、牛奶和鸡蛋全装进去。他把背包递给无忧,单手扶着他的肩膀说:“我们去火车站。”
林无忧把背包挎在肩膀上,环视了周围,从桌子上抓了一把水果糖装进衣袋里。两人下楼后,开着那辆捡来的别克车,车轮轰鸣着驶往火车站。
现在整座城市使用无线电广播来维持秩序,官方一直警告大家不要进入高速公路,最好乘坐火车离开。当然如果不能离开的话,只要安心在家里等待,救援物资很快会来的。
在路上,经常有灰色的麻雀和黑白相间的喜鹊忽然从天上落下来,砸在车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砸在挡风玻璃上,则腾起一团血雾。陆万劫不得不把雨刷打开。
所有的物种都受到波及,它们死亡和变异的速度以秒计算。昨天还满地乱爬的青色大虫子,如今被太阳晒成了一张黑色的干皮,紧紧贴在地面上。
一些老弱病残的人类,已经在这场大逃杀中遭了秧。街角偶尔坐着一个乞丐,双眼圆睁,孤独地望着天空,肚子却早已经被掏空了,露出一个血红的大洞。没有人敢猜测是什么吃掉了内脏。因为街上有太多变异的生物——眼睛发绿、牙齿发红的宠物狗,发出凄厉叫声的家猫、兔子般硕大的老鼠、滴落着致命毒液的法国梧桐……
陆万劫预料火车站想必又是一场恶战。果然车子在距离车站两百米的地方,就已经开不动了。
眼前全是人,全是人!
林无忧小时候读过一篇故事,说一场大火席卷了平原,整座草原的蚂蚁抱成一团,变成一个巨大的黑球越过河流。
现在他看到了一个由人类组成的巨大黑色怪物,人踩人,人摞人,攀爬着,挣扎着往车站里冲。旁边虽然有荷枪实弹的武警和军队,但是也只能是举着枪示警。
林无忧下车之后,见此情景,“啧”了一声,对陆万劫说:“咱们还是走高速吧,根本挤不过去。”确实,这些人不是在抢车,是在抢命。车站的广播上一遍一遍地告诉大家不要惊慌,核泄露并没有那么严重。只要耐心在家里等候,政府很快会统一组织大家迁移。这种鬼话自然没有相信。
陆万劫抓起背包,塞到林无忧的怀里,然后自己将林无忧抱在怀里,强行推入人群里,低声说:“试试看吧。”
陆万劫的膂力和灵活度,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他竟然在坚如磐石的人墙里打出了一条道路,一路穿过了大厅,进了站台。
林无忧一直闭着眼睛,感觉周围呼啦呼啦全是凌冽的寒风,叫骂声、哭喊声不绝于耳,不时有乱七八糟的东西打在自己脸上身上,然而身后的那人的身体,始终是温暖而结实的。
他睁开眼睛,就见到了绿皮火车。
几百米长的火车,上下左右全都是攒动的人头,车门和车窗早已经被拆掉了,不断有人挤进去,又不断有人被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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