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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斯;离吾乡七百里矣。幼时虽觭梦幻想;宁知此为所终耶?吾以一念之贞,遇人仳离,致孤危托落。虽命之所存,天实为之。然而累汝至此者,未尝非予之过也——」
「喂,麻雀兄,你飞哪里去啊?我真就写得这么差?你回来啊!?」
麻雀头也不回地飞入了云霄。
身体精神的双重打击击垮了季腾,让这篇可能千古流传的《祭×文》,在这个夜里在季腾手中悄然化为灰烬。
第二日送季钧离开的时候,季腾称病没有来,不过打发小厮送了个檀木匣子,锁得紧紧的,给了季钧,叮嘱他收好。
季钧两兄弟感情平平,季钧看到这个匣子,觉得弟弟一番心意,倒是很高兴,就随身收着。
整整四个月季腾足不出户,从不过问家事内外,只是身心俱创地养病。
入秋时分,季钧总算回来,李氏果然伙同女眷告了季腾和那小妾一状,季钧勃然大怒,当即命人把季腾拖出来,质问他情况。
季腾很镇定地说:「不必问我了,你把我给你的匣子打开就知道真相了。」
说到这里,季腾泪珠子又沸腾了,声音更加哽咽。
「既然看到了,自然明白事情因果,兄弟前嫌尽弃了?」又一个侍从插嘴问。
季腾悲愤地说:「当时我哪里想到兄长要去那么久,天气又那么热——」
素有洁癖的兄长打开匣子一看,一愣,脸色发白,再想到四个月来随身相伴,怒毒攻心,羞愤交加,双腿一蹬就翻了白眼,也不知是被气死还是恶心死。
在季腾过度震惊无法言语的时候,就被冠以弑兄的罪名遭乱棍打死。
顷刻的沉默之后,严肃的判厅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疯狂笑声。
不怪他们,季腾自己想来,都觉得自己死得很娱乐。但死得可笑难道是他的错?
然而可怕的是,邢修嘴角连哪怕一丝弧度都没有,似乎完全不觉得此事有何可笑之处,他面无表情地扫了左右一眼,吓得全体人都噤声之后,才道:「此足为天下读书人戒,尽信书不如无书!」然后拂袖而去,他的侍从们也全数褪去,一如最初。
只留下空旷的大厅里,额头肿得亮铮铮的判官一人和季腾一个。
「你刚才真磕头磕昏了?」
「傻了吧你,我要不装晕还得了,君上非让我们两人磕死一个不可。」
时近午夜零时,阴阳道闪亮着诡异的光线,预示着今夜阴阳道之君邢修照例要出巡人间一时三刻。偏宫内,侍从正在服侍邢修着装,宫外人马齐众,万事俱备。
着装完毕,侍从正要退下,邢修突然摆手让他们停止,他从侍从手中拿过一个南烛木的匣子,把它拿来打开看看,又带在身上走动了一下,这才放下,想了很久,突然大笑起来,笑得站都站不住,走也走不稳,一直笑倒到了床上。
今夜邢修未能成行。不但如此,还有笑声时不时从阴阳道寝宫传出,吓得一干侍从不敢动弹,以为这是天地异变的前兆。
其实阴阳道之君邢修,不是不苟言笑,而是笑神经粗,需要很长时间来反应。
第一章
季腾虽然害人致死,但也不算有意,甚至初衷还是好的,自我牺牲的精神也值得赞赏。
判官虽有意为他开解,但他在山一般高的刑律书中翻了好几日,也没找个先例定罪,便在没有定罪之前,暂时打发季腾做临时工。
判官的意思就是你先干着,以后这究竟是带薪工作还是白干或是倒贴钱,那要看最后判下来的情况。
季腾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开始在罪厅打杂。日常的工作就是抄写点文书,又或是在那多不胜数的判厅间传递文书,又或者是在熔岩河里销毁文书。季腾的工种就叫文书,他觉得世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名副其实的工作了。
但说实话,既然是不明不白就开始,他工作积极性自然不会太高,而且每天都惴惴不安到底自己有没有罪,有多大罪,这日子也是不好过。
所幸的是,判官对他不错,用判官的话来说就是与季腾有同磕之谊,惺惺相惜,时不时也来找季腾喝酒。虽然就季腾看来,跟判官那一幕,分明就是把对方往死里磕,哪有半点情谊可言?
但既然判官不这么看,他当然同意。
判官有日喝高了,说自己本来也是人,活着的时候姓李,死得很早。
季腾倒是吃了一惊,没想到李判官不是修仙得道来此,而是常人死后来此。
李判官摆摆手,示意季腾继续听。
「本来人是一死万念俱空,我本也以为如此。不过,你知道么,我来阴阳道的后第一件事是什么?」
季腾摇摇头,因为他有自残身体和害手足性命的罪,被锁魂而来,一清醒过来就已经跪在罪厅里了,可以说是不走寻常路。而走寻常路的李判官一副心惊的表情,谁知道他当时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李判官长叹一声:「排队!」
这有啥可怕的?季腾暗自嘀咕。李判官第二句话就把他吓得杯子差点掉地上:「整整排了一千年!」
原来那时正值天地异变,人类最为羸弱,基本上全民炮灰命。那日子过得叫一个生灵涂炭,每日涌向阴阳道的魂魄有如滔滔江水奔流不绝。
「阴阳道之君刑修,」李判官虽然喝高了,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压低了声音:「说真的,可不算啥明君啊。」
李判官开始不要命地八卦起他的最终老板来了。
阴阳道之君刑修向来是想管事才管,不想的时候把通往九渊之门一关,随便判官们在外哭天抢地;而他那批直属侍从据说个个文才武略,但上梁不正下梁歪,没命令根本不管阴阳道累死累活。所以阴阳道那叫一个缺人手啊,后来判官们一合计,询问刚直无罪且能写能画的魂魄,是否有愿意放弃轮回留任阴阳道。用这个方法来增加人手,减少排队的长度。
阴阳道的判官,照理说也算位列地仙之属。换句话说,阴阳道给予的是不需要修行历练天劫,直接成仙的机会。
既然有这等好事,李判官自然无二话,当即放弃了轮回转世,表示愿意留在罪厅为官。只不过他又下手晚了一点,等到算是排上号的那群人最后面的几个。官位拥挤,他又比较倒楣,排官位一直排了一千年,这在整个阴阳道也算罕见的了。
由此可见,任何事情都是先下手为强,死了也不例外。
那日李判官和季腾两个人,唔,虽然两个都不算是人了,在一起喝得天昏地暗,互相拍着胸口说了很多义气的话,季腾觉得痛快。除了阴阳道魂魄具体化的时候身体复原了之外,这是他第二次觉得有好事发生。
感觉李判官心情很好,季腾借着酒劲顺势问了一个在他心里盘旋很久的问题:「我哥哥季钧,他来过了吗?」
「只要是人,嗝,就肯定来过了。」李判官眯着眼看了季腾一阵,突然明白了一样地笑起来,指着季腾说:「你找我,那是找对人了。死簿虽然不能给你看,不过生簿应该是可以。」
季腾当然知道自己找对人了。
在阴阳道待了数日,他很清楚,俗话说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在阴阳道是反过来的,基本上是地上一日,地下一年。否则以这么少的判官要怎么忙得过来?而判官们都是按照日子来决定分工的。也就是说,死于今年秋月初五到初十的人,包括季腾在内,都归李判官管。哥哥比自己只早了几个时辰罢了,所以,肯定过了他的手。
李判官大力拍打他的肩膀,允诺帮他去找,两个人摇摇晃晃跑到罪厅的小间里,翻找起那一柜子生簿来。
生簿,又名在生簿,是记录人一生罪状的书簿,人在世的时候,保管于书理写间,由冥冥之手日以继夜地撰写。人死那一刻,这本书就会被合上,送到罪厅,以此论罪。
生簿归各个判官管理,只要判官允诺,则可以示人。
不一会,李判官「啊」了一声,找到了:「季钧,死于——」他犹豫了,季腾凑上去看,生簿上清楚几个大字:死于急怒攻心。
季腾心里一闷,虽然这是早已知晓的事实,被人白纸黑字地再告知一次,无疑伤疤又被揭开,下面的伤口呼啦啦地痛。他定定神,继续看下去。下面长长一段记录,越看脸色越是发白,李判官百无聊赖,过了一会,问道:「怎么了?你的脸色跟死人似的。」
「我本来就死了。」
「唔,你的脸色跟家里死了人似的。」
「我家里本来就死了人。」
发现没法子搭话,李判官郁闷地走到一边去了。
季腾飞快地扫了几眼下面的记载,生簿上所记载的是一生的罪状,由上至下,从最轻微的罪状开始,头几行全是鸡毛蒜皮的事情了,比如某某日,企图调戏民女。季腾正要感叹以哥哥的身分地位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发现后面还用括弧记着一行小字,「此民女乃江洋大盗所扮,反被调戏,